星渊和穹宇

子时的梆子声在城墙上碎裂成冰渣，白帝城今年的冬雪来得蹊跷——细看那些簌簌落在檐角的絮状晶体，表面竟泛着淡青色磷光。

凌渊裹紧补丁摞补丁的葛布袍子，指关节在攀住祖祠飞檐时泛出不正常的殷红，瓦片间的霜花浸得掌心刺痛。

这座十五年前就该坍塌的祠堂隐在城西古槐林，椽柱间积着寸许厚的鸦粪。

他单膝跪在供桌前，就着漏进窗棂的惨白月光擦拭家传的青铜油灯。

铜锈剥落处露出錾刻的异兽纹路——獠牙怒张的穷奇脚踩八面星盘，每粒陨星节点都凹成古怪的弦月形。

当第三滴灯油坠在穷奇眼窝时，地板突然传来金石相击之声。

五岁那年他尾随父亲进祠，曾见过暗室开启的刹那光景。

此刻掌心贴在供桌底面斑驳的"镇"字上摩挲，指尖触到暗格边沿时，有细线般的刺痛从血脉首窜后颈。

青铜盒上的饕餮纹在月光里扭动，那些本该吞食万物的凶兽纹样，竟互相撕咬着将某段身躯缠成锁链。

盒内是半卷焦边的帛书，血渍浸透处粘连着几片靛蓝鳞甲。

墨迹似用朱砂掺着金粉书写，即便尘封二十载仍闪着妖异的流光："…上古盟誓崩裂七年后，白帝城主拓跋野亲赴昆仑墟，将《天垣录》拓本封入镇岳匣…万兽朝宗仪式实为遮天血祭，轩辕坟前最后一位守陵人，以双目为祭开启…"瓦当上的雪片突然簌簌而落。

凌渊后背撞上开裂的柏木柱，识海深处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

两股磅礴气息自虚无中腾起，左瞳浮现日轮灼痕时，右眼己被寒霜覆盖——昼与夜在他咽喉处绞成双生锁链，恍惚见着漫天雷云间游弋的苍色龙影，却又在下一瞬化作九霄星河里蛰伏的玄鸟。

青铜灯盏当啷坠地，焰苗舔舐到帛书的刹那，纸页间浮出星图般的银纹。

那些纠缠的线痕凝成两头异兽轮廓：其一首生犄角而身负月纹，另一则赤瞳金鬃爪带焰印。

它们咆哮着撕裂帛面，竟化作两股气旋汇入少年眉心。

剧痛让他蜷缩在蒲团边，冷汗浸透的衣摆腾起白雾。

祠堂外突然传来兽群奔腾的轰鸣，地面震颤间隐约有尖啸贯穿云霄，像某种远古沉睡之物被惊动时的哀鸣。

他强撑着站起时碰翻了青铜盒，三枚闪着血光的鳞片滚入灯油，火舌霎时暴涨三丈！

"昼暝…夜煌…"他无意识呢喃着兽名，指尖抚过左腕浮现的太极环印。

瓦顶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一线月光漏下的裂缝里，瞥见赤色裙裾拂过脊兽时的流火残影。

青铜匣底渗出的血迹此时突然涌动，原本死气沉沉的饕餮纹竟开始吞咽锁链！

那些靛蓝鳞片在火中扭曲成眼睛形状，凌渊这才惊觉掌心符印正与盒面图腾产生共鸣。

当他试图合上匣盖时，封存千年的青铜竟开始皲裂。

最后一眼看见帛书末尾的篆文在焰色中显形：”七曜灭则归墟启“。

瓦顶积雪轰然塌落，九曜阁方向亮起的紫色光柱刺破夜幕，而怀中青铜匣迸出赤红裂痕的瞬间，他忽然记起幼时父亲酒醉后常说那句话——白帝城下，葬着睁眼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