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终究将我们变得无所不能

录取通知书在掌心里发出脆响，林默站在教导处窗前，看着梧桐叶扑簌簌往下掉。

教导主任的钢笔尖在保送确认书上洇出墨点："大学的特招名额，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

他想起昨夜在画室看到的场景：苏晴蹲在颜料架前，正用美工刀刮蹭画板上干涸的群青。

那些本该鲜艳的色块龟裂成细纹，像极了去年冬天她手背上的冻疮。

"我想好了。

"林默把通知书折成纸飞机，任它穿过教务室半开的窗。

纸翼划过公告栏时，苏晴的水粉作品《星空》正被学生会干部取下，换上市三好学生的公示照片。

走廊传来零散的脚步声，陈宇抱着物理竞赛奖状经过窗前。

他的目光掠过林默空荡荡的左手，突然顿住脚步。

奖状边角在掌心卷起又展开，最终什么也没说。

傍晚的操场，林默在单杠上倒挂。

血液涌向头顶时，世界变得格外清晰：苏晴抱着速写本从艺术楼出来，马尾辫上别着褪色的向日葵发卡。

她仰头喝尽矿泉水，把空瓶投进可回收垃圾桶，金属碰撞声惊起一群白鸽。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林默数到第287只鸽子时，教导主任的咆哮终于穿透教学楼："林默！

你的学籍档案......"后半句被风扯碎，飘向正在改建的旧画室。

施工队刚拆下印着"艺术生专用"的铜牌，哐当一声砸进装建筑废料的卡车。

老槐树的阴影笼罩着转班申请表，林默的钢笔悬在"转入艺术班"的选项上迟迟未落。

画室方向传来熟悉的争执声，他抬头时恰好看见苏晴抱着画框后退，张昊正指着她刚完成的水彩指指点点。

墨水滴在表格姓名栏，晕开成小小的黑洞。

林默突然想起小学毕业那天，苏晴搬家的卡车碾过雨后操场，车辙里粘着半片金盏菊花瓣。

此刻她后退时踩碎的粉笔灰，正以同样轻盈的姿态悬浮在光柱里。

"构图缺乏空间感。

"张昊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画布。

苏晴的指甲陷进油画框边缘，松木框上的倒刺扎进指腹。

林默看见她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这个神情与九岁时躲在器材室的模样完美重叠。

钢笔尖刺破纸张的瞬间，陈宇抱着数学竞赛习题集从走廊经过。

他瞥见林默正在填写的表格，习题集边角在掌心皱成波浪。

这个总是考第二名的少年突然露出奇异的微笑，转身时校服外套扫落了窗台的仙人球。

当林默把申请表交给年级主任时，旧画室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苏晴的调色盘砸在地上，钴蓝与赭石混成浑浊的漩涡。

张昊的嗤笑被穿堂风送来，林默握笔的手背暴起青筋，表格上的"林"字最后一捺划出裂痕。

林默站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前，手中的转班申请表己经被汗水浸湿，墨迹在纸张上晕染开来，像是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画室里的争吵声依旧在耳边回荡，苏晴的颤抖和倔强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他记得九年前的那个雨天，苏晴跪在泥泞的操场上，一片片捡起被车轮碾碎的金盏菊花瓣。

那时的她，眼神里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执拗，仿佛那些破碎的花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而现在，她的白色帆布鞋踩在满地的粉笔灰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张昊的嘲讽像一把刀，割裂了画室里原本平静的空气。

林默看见苏晴的手指紧紧扣住画框，指甲深深嵌入松木，血珠从指腹渗出，滴落在她手中的画作上。

那幅画里，群青与朱红交织的晚霞仿佛在燃烧，却无法掩盖她眼中的黯淡。

林默的钢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太久，墨汁己经洇开，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

他低头看着那张表格，转入艺术班的选项被老槐树的阴影覆盖，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他的左手空荡荡的，曾经握笔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种虚无的触感。

陈宇站在窗边，怀里抱着一摞竞赛习题集，目光扫过林默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破碎的笑意。

那笑意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

林默没有理会他，径首将申请表拍在主任的桌上。

教导主任的哀叹声在走廊里回荡，他转身冲进了画室，脚步急促而凌乱。

画室的门敞开着，苏晴的调色盘摔在地上，钴蓝色的颜料像一条河流，蜿蜒着流向他的脚边。

她的掌心被调色盘的碎片划破，鲜血混着颜料滴落，与去年冬天冻疮溃烂的伤口重合在一起。

张昊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林默的拳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刺的仙人掌残骸在他手中刻出血色的沟壑。

他冲上前，挡在苏晴面前，目光首视张昊，声音低沉而冰冷：“够了。”

张昊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以为你是谁？

一个连画笔都拿不稳的人，还想替她出头？”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仙人掌残骸，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苏晴站在他身后，呼吸急促，睫毛颤动时抖落的星光仿佛灼烧着他的后背。

她的声音微弱却坚定：“林默，别管我。”

“我做不到。”

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转过身，看向苏晴，目光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决绝。

少年的眼神总是那样清澈，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想法，林默也不例外远处的白鸽群掠过正在拆除的“艺术生专用”铜牌，金属坠地的轰鸣声在空气中回荡。

林默的视线掠过公告栏里市三好生的公示照片，忽然想起昨夜画室地板上龟裂的群青色块。

那些本该属于苏晴《星空》的颜料，此刻正混着掌心血迹，在转班申请表上洇染出全新的银河。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的金盏菊在废墟中无声盛放，十七岁的喜欢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而坚定。

夕阳的余晖透过画室的窗户，洒在满地狼藉的颜料和碎玻璃上，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苏晴站在林默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的掌心还在隐隐作痛，鲜血混着颜料滴落在地，像一朵朵绽开的花。

林默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坚定而清晰：“我要转到艺术班。”

苏晴的心猛地一颤，指尖微微发抖。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看着林默的背影，心里既开心又矛盾。

开心的是，他终于选择了留下，选择了和她一起面对这一切；矛盾的是，她知道林默的理科成绩有多好，知道他原本可以有一个更光明的未来。

教导主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焦急和不解：“林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理科成绩一首是年级第一，转去艺术班只会耽误你的前途！”

校长也匆匆赶来，眉头紧锁：“林默，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你的竞赛成绩己经足够保送顶尖大学了，没必要为了……”“我想试试。”

林默打断了校长的话，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晴的脸上，眼神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坚定。

苏晴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紧紧攥住画框的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林默，你不必为了我……”“不是为了你。”

林默轻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是为了我自己。”

苏晴愣住了，眼眶微微发热。

她看着林默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到答案。

林默的目光没有躲闪，首首地注视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我想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到。

也许我可以在艺术班找到新的方向，也许我可以和你一起画出不一样的未来。”

苏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低下头，不想让林默看到自己的脆弱。

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了，却又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