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城开往饶河的客车上，一名青年正看着手机中的视频。
视频中的女孩叫孟丽娜，视频拍摄于十二年前。
孟丽娜古铜般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健康，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垂首地披在肩上，脸蛋微微透着淡红，如琥珀般般澄亮耀眼的褐瞳闪着点点星光。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可孟丽娜却穿着一件白裙子，这裙子有些长，长到盖住孟丽娜的脚。
西周正下着雪，孟丽娜身后是座冰湖，此时孟丽娜正站在冰湖之上，虽然化着妆，可此时的样子很憔悴。
看到这时，我忍不住握紧手，因为这个视频我不止看过一次。
当时的孟丽娜比我出国前瘦很多，孟丽娜对着镜头微笑，随即看向天空。
“好久不见，这个样子见你，你没有失望吧？
晓光，你说我死后会去哪？”
孟丽娜说着痴痴地看向镜头，“你很难接受这件事吧？
医生不让我乱想，哼！
我是谁？
我是孟丽娜啊！
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听话？”
孟丽娜说着流出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想你，我怕自己会崩溃，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我很开心，很开心。”
孟丽娜说着停顿两秒，“我本想坚持到你回来，可不行了，我不想再碰那些药，我想走的时候能干净些，对不起，我要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了，我……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很多话，但我又怕你忘不掉我，怎么办？
晓光，你在吗？
我又想你了，我好想你，我走了……”孟丽娜说着转身跳入冰河之中。
这时，邻座的阿姨看向青年，青年急忙解释道：“她没事，后来被救上来了。”
阿姨半信半疑地看向青年的手机，青年也不知道如何说明此事，好在阿姨也不想多管闲事，青年这才算是安心。
到达饶河，青年刚下车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等青年上前，一名高大的男子上前抱住青年。
“臭小子，你可算回家了。”
听堂哥这么说，青年心里有些不好过，“我想先回镇上看看。”
孟百山听青年这么说皱起眉头，“你信不过我？”
青年连忙摇头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回老家看一眼。”
孟百山无奈地摇头，“二爷都走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青年看向孟百山，“灵堂没设在老家吗？”
孟百山没好气的说道：“国内变化很大的，现在不兴这个了，老爷子的灵堂设在火葬场。”
孟百山说着看向青年，“哥没别的意思，大姑和小姑都在，我们先回家？”
青年轻轻点头，孟百山看向青年身后，“行李呢？”
青年摇头道：“我就一个人，也用不上什么。”
孟百山轻推青年的肩膀，“什么一个人？
我们不是你家人啊？”
青年正想说什么，孟百山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哥俩有完没完？
想冻死我啊！”
青年看向大叫的女人跑过去，“梅姐。”
郝梅轻揉着青年的脑袋，“叫嫂子。”
青年笑道：“还是叫梅姐更亲。”
郝梅拉住青年的手，“还走吗？”
青年被问得一愣，郝梅像看出青年还没有准备便说道：“刘姨在县城里开了间店，去看看？”
“她呢？”
郝梅知道青年问的是谁，“她现在很好，还是那么开朗，她也不完全是因为你走了才那样，正巧那年她爸也走了，你能理解吧？”
青年苦笑道：“我哪有资格挑理？”
郝梅笑着点头，“她现在还单着，你也没女朋友，这回……”青年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不太敢见她。”
孟百山这时说道：“你俩的事都轰动整个镇子了，还有啥不敢见的？
难道你真不喜欢她了？”
郝梅这时甩开青年的手，“你不会有别的女人了吧？
你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青年急忙摇头，“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不敢面对她，当年突然离开，我怕她现在还无法接受。”
郝梅轻叹道：“哎，那有什么办法，你爸妈在国外出事，咱家也没人见过大世面，只能让你一个人去，这事……哎，算了，不过，她是理解你的。”
孟百山皱眉看向青年，“这事过了十来年，你现在总能说为啥不回来了吧？”
青年深吸口气回道：“当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当时我妈就想让我去留学的，手续都己经办好了，收到丽娜的消息时，我都己经入学了。”
郝梅有些不解地问道：“那你毕业又为啥不回来？”
孟百山看向自己的媳妇，“人家学习好，都当博士了。”
学业上的事，青年真不知道要如何说明，郝梅见青年为难，也没追问。
“怪冷的，先上车再说。”
青年跟着堂哥嫂子上车后，便问些家里的情况。
聊着聊着，堂哥停下车，“到了。”
青年扭头一看，不自觉笑了，“刘嫂面馆，名字都没变。”
郝梅瞪向青年，“知道为啥不？”
堂哥轻轻拉下媳妇的衣角，郝梅拍开堂哥的手，“刘姨是怕你找不到家。”
听到这句话青年并不意外，小时候没少在孟丽娜家吃饭，青年自己也早己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只是当年青年没有其它选择。
刚一下车，青年愣在原地，饭店门前正停电动车的女人让青年心一紧。
郝梅挥手道：“丽娜，你看谁回来了。”
孟丽娜回头时，青年愣是没敢上前。
孟丽娜看到青年时，双眼瞬间变大，可让人意外的是，孟丽娜的惊讶只是一瞬间。
孟丽娜缓过神上前甜甜一笑，“孟晓光？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等孟晓光开口，孟百山说道：“刚下车就奔你家来了。”
孟丽娜轻轻点头，“我妈肯定很高兴。”
孟晓光听到这话没忍住问道：“那你呢。”
孟丽娜一愣，随即笑道：“我当然也高兴，不过今天不应该高兴。”
孟晓光不解地看向孟丽娜，孟丽娜指向堂哥手臂上的黑纱，“我妈这会不在店里，等孟爷爷的丧事结束再来吧。”
郝梅看向孟百山，孟百山轻轻摇头，“那行，反正晚上还能见到，先上车吧。”
不等孟晓光开口，堂哥把孟晓光拉回到车上，“我俩在，她有可能不好意思，别往心里去。”
郝梅点头道：“这丫头挺忙的，听说兼了好几份职，也不知道她赚这么多钱干嘛。”
孟百山没好气的说道：“人那叫顾家，像你呐，天天就知道打麻将。”
孟晓光急忙拉住郝梅的手，“嫂子我饿了，先找个地吃饭吧。”
孟晓光是真怕俩口子吵起来，只能这么说。
吃过饭，来到大姑家，大姑见到孟晓光就是一巴掌，“你咋才回来！”
大姑说着抱住孟晓光大哭起来，孟晓光轻拍大姑的后背，“对不起。”
这时，孟晓光看到自己的表妹，表妹的眼神极不友善，也不怪对方，十二年来，孟晓光一次也没回来过，家里人一定认为孟晓光不愿意回来。
见过家里人，大姑和小姑一家陪孟晓光到灵堂，晚上七点左右，孟丽娜竟然来到灵堂。
听众人聊天孟晓光才知道，孟丽娜是代孟晓光家人守灵，从堂哥口中，孟晓光才明白，原来还有这样的职业。
所有人离开后，孟晓光走出灵堂点根烟，不多时，孟丽娜走到孟晓光身边，“还回去吗？”
孟晓光看向孟丽娜，“要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就回来，你……”孟丽娜轻哼道：“哼！
我可不会再等你。”
听到这句话，孟晓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你没嫁人，不就是在等我吗？”
孟丽娜皱眉看向孟晓光，“还是这么不要脸。”
孟晓光上前想拉住孟丽娜的手，可还没碰到孟丽娜便退后一步，“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
昏暗的灯光下，孟晓光看到孟丽娜眼中的水气，“十二年，我也很痛苦。”
孟丽娜听孟晓光这么说，内心的委屈瞬间爆发，“你委屈？
那我呢？”
孟晓光深吸口烟回道：“是我不对。”
孟丽娜瞪向孟晓光，“这就完了？”
孟晓光看向孟丽娜，“等我处理好那边的事，我会给你一个结果，不过……”孟丽娜皱眉道：“不过什么？”
“有些事不想让你知道，如果我回不来，你……”孟丽娜抓着孟晓光的手臂叫道：“什么叫你回不来？
你在那边有别的女人？”
孟晓光听孟丽娜这么说是一脸的黑线，“我还是处男呢！”
孟丽娜听孟晓光这么说脸瞬间大红，“呸！
鬼才信你的话。”
说着孟丽娜向西周行礼，“各位莫怪，我乱说的。”
孟晓光顺势抓住孟丽娜的手，“我也很想你，真的。”
孟丽娜再次甩开孟晓光的手，“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视频？
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
你知道第一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喂！
俩口子打架去别的地，也不看看几点了，大晚上吼什么！
有这心多用在老人身上。”
听到这话，孟晓光和孟丽娜连忙跑回灵堂内。
回到灵堂内，孟晓光也不知道说什么，孟丽娜见孟晓光不开口解释，更是不理孟晓光。
大概过去十来分钟，孟丽娜看向孟晓光，“看着点香，我先睡了。”
孟丽娜说着躺到一边的小铁床上。
第二天一早，表弟带些早餐过来，让孟晓光没想到的是，孟丽娜当着孟晓光的面向表弟要钱。
等孟丽娜走后，表弟看向孟晓光，“没谈好？”
孟晓光苦笑着摇头，表弟坐到电暖气边上，“不光是娜姐，我们也都不理解你。”
孟晓光无奈地叹口气，“我出国时十五岁，刚下飞机便被一堆老外围着，那时我还不会英语，都不知道这些人在吵什么。”
表弟听到这看向孟晓光，“听我妈说，大舅留下不少遗产？”
孟晓光轻轻摇头，“是一堆债，那边的人说他们是自杀，简单点来说，我是被骗过去的。”
表弟皱眉道：“那你咋不和姥爷说？”
孟晓光看向表弟，“他一个公务员能有多少钱？”
“怪不得你把房子都卖了，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是不准备回来了，娜姐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差点疯了。”
表弟说到这看向孟晓光，“那你上学的事……”“假的，怕长辈们担心。”
“那你咋生活啊？”
“要饭呗。”
“我说你怎么穿的这么寒酸，还以为你发大财不认我们了。”
表弟说着站起身，“不对啊，你都要饭了，你哪来的钱回国？”
孟晓光笑着摇头，“我也不可能要十二年的饭吧？”
表弟转身坐回去，“我就说咱家人没发财的命。”
孟晓光看向表弟，“这事别和小姑说。”
表弟轻哼道：“哼！
我又不傻，你知道不，你这突然回来，我们都以为你是为老宅回来的。”
孟晓光皱眉道：“我在你们心里就那么坏吗？”
表弟轻笑道：“十二年不见，谁知道你变啥样了？”
孟晓光无奈地摇头，“老人留下的东西我不要，你和大姑家平分吧。”
表弟瞪向孟晓光，“那才几个钱，还平分。”
孟晓光轻叹道：“哎，老一辈的事我不掺和，丧事结束我就回去。”
表弟皱眉道：“你还要走？”
“回去处理些事，还会回来，老家这边有什么生意能做的？”
表弟轻笑道：“这小地方能做什么买卖？
饿不死就不错了，不过，你要是没地方去，那就去我饭店帮忙，不白帮，给你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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