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骨之痛

断龙渊的月光是破碎的。

林七夜浸泡在腥臭刺骨的寒潭中，透过水面倒悬的残月，数着笼杆上凝结的第三百根冰棱。

三年来，每逢月圆之夜，苏婉清都会踏着凝冰诀飘然而至，用玄冰刃从他脊骨里剜走一截冰凰髓。

那些碎骨沉在潭底，如今己积成磷火闪烁的星沙。

水面忽然漾起涟漪，青玉剑穗垂落下来，末端坠着的指骨撞在铁笼上发出脆响。

林七夜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截小指骨第二关节处的咬痕，与他七岁那年妹妹留给凶手的齿印严丝合缝。

记忆如毒蛇噬心：雪夜柴房里，妹妹被青衣修士拖走时，牙齿深深楔入对方虎口，血滴在雪地上绽成红梅。

"今夜取最后一截龙脉。

"苏婉清的声音裹着雪岭冷香飘落。

她霓裳广袖拂过水面时，左肩的朱砂痣泛起诡异红光，仿佛皮下有活物在游走。

玄冰刃刺入第七根肋骨的瞬间，潭底十二根玄铁锁链突然震颤如蛟吟，锈蚀的环扣迸出幽蓝火星。

林七夜闷哼一声，黑血顺着冰刃纹路倒流。

苏婉清腕间的验髓玉镯应声炸裂，霓裳下的肌肤浮现鳞片状凸起。

"你以为林家血脉只是药引？

"他舔去唇边血渍，瞳孔深处游过龙影，"三百年前你们剖开的，可是镇守人间与仙界的龙门！

"寒潭淤泥轰然炸开，半截青黑龙角破水而出，角尖挂着腐锈的青铜铃铛——正是他幼时系在妹妹腕间的长命锁配件。

缠绕龙骸的铁链寸寸崩断，露出真龙骨架上密密麻麻的噬痕。

那些齿印竟与苏婉清肩头蔓延的赤鳞纹如出一辙，每片鳞隙都渗出腥臭的黑血。

"啊——！

"苏婉清发出非人尖啸，脊椎爆出七根骨刺。

冰晶莲花在刺尖绽放，花蕊里蜷缩着半透明的婴灵——正是用林家血脉温养出的杀器。

林七夜扯断锁住肋骨的玄冰钉，黑血化作九条蛟影扑向潭壁。

刻满镇魔咒文的岩层龟裂剥落，露出三百年前先祖留下的血书：”蛟鳞现，天劫至；龙脉醒，仙门坠。

“当最后一道封印解除时，整座断龙渊开始倾斜。

林七夜踩着苏婉清破碎的霓裳跃出寒潭，指间缠绕的冰蚕丝勒进她脖颈，在龙吟声中将其吊上峭壁。

月光忽然被血雾遮蔽，他看见妹妹的残影立在龙角之上，腕间长命锁的裂痕正与自己怀中那半块严丝合缝。

三日后，青云宗七十二峰飘起血雪。

林七夜立在护山大阵的残骸上，脚下玄冰棺椁蒸腾着猩红雾气。

每口棺材表面凝结的霜花，都是三百年前灭门夜的星象重现：贪狼吞月，破军泣血。

当他将苏婉清的人皮覆在镇山碑时，蛟血字迹突然游动起来，在冰面拼出贯穿北域的血河。

河心浮沉着无数婴灵，每个眉心都烙着林氏族徽。

东北天际泛起丹霞，绯红云絮中飘来药王谷的万寿丹香。

那是用林家心窍血炼制的延寿丹气息，混着罂粟般的甜腻。

林七夜碾碎指尖冰晶，碎屑凝成三百支冰箭射向丹霞深处。

箭簇映出的幻象里，八宝转心炉正吞吐血光，炉口浮现的面容让他浑身战栗——被炼化的三叔公在火中哀嚎，眼窝里插着采药人的鹤嘴锄。

月过枯枝时，斩仙台上的青铜柱开始渗血。

林七夜抚过那道最深的抓痕，八岁那年的雨夜，他蜷缩在刑台石缝里，听着铁钩贯穿血肉的闷响。

妹妹最后的呜咽混着雨声，在青铜柱上刻下这道蜿蜒裂痕。

此刻他的指尖触到温热血珠，在月色下凝成"癸亥"两个古篆——正是人皮血书记载的药王谷坐标。

诛仙剑刺入青云老祖丹田的刹那，剑柄传来熟悉的震颤频率。

三百条锁链从地底爆射而出，将老祖的道体绞成金粉。

那些金粉落地成谶，灼烧出焦黑字迹：”借命三百载还魂七夜归“残月忽然缺了一角，仿佛被无形之物啃食。

暗处传来婴儿啼哭，林七夜低头看着掌心——半块长命锁正在发烫，锁芯渗出黑血，在雪地绘出药王谷的千盏人皮灯笼。

灯笼下，三百颗嵌着蛟鳞的心脏缓缓睁开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