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处理

暴雨将太平山浇成破碎的镜面。

别墅书房的落地窗凝满水雾，李嗣夜扯开领带，耳边响起《未至之境》纪录片预告花絮的旁白：“公路终结了孤岛，却未终结传说。

墨里不再是与世隔绝的乌托邦，而是检验文明的试纸。

这个曾以隐秘定义自我的土地，正学着在开放与坚守间，走出第三种可能……”李嗣夜指尖拂过屏幕里的李弗谖，眸底浮动着未启封的暮色，目光在欲坠的悬崖收缰。

镜头里的人儿蜷坐在监视器前，神色专注严肃，对着耳麦轻语的样子此刻占据了李嗣夜整颗心脏。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门外管家轻声提醒：“先生，阿弗小姐的航班因台风备降台北，大约是明天才能回港城了。”

李嗣夜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领带夹上的蓝钻，声音低沉好听却不容拒绝。

“派我的湾流去接她。”

另一边，李弗谖拒绝了自己哥哥这个无理的安排。

趁着夜色渐浓之前下榻当地的酒店。

翌日。

女孩儿的睫毛在晨光里轻轻颤动，像是沾了金粉的蝴蝶翅膀。

李弗谖下意识将脸往枕间埋，她翻身的动作带起绸被的簌簌轻响，半截雪白的小腿从云絮般的被角里探出来。

暗影忽然笼罩下来，带着雪松和矿物味道的木质香气。

有着薄茧的温热手掌轻轻裹住李弗谖的瓷白的脚往被子里塞。

“会着凉，阿弗。”

“哥哥，你怎么这么早……”清晨沙哑的呢喃飘散在浮动的光束里。

李弗谖仍旧闭着双眼，像是早就知道某人会来。

男人身上的木质香气缠绕着被阳光晒暖的绸被，在李弗谖半梦半醒的感知里织了一张温柔的网。

李嗣夜含笑看着慵懒的人儿似乎不打算醒来，指尖悬在脸颊上方，像是蝴蝶试探含露的蔷薇。

忽然，李弗谖偏过头，让侧脸陷入带着薄茧的掌心。

男人的指节骤然绷紧，温热的皮肤下传来急促的血脉搏动。

她像只餍足的猫儿蹭着那片暖意，首至耳后的碎发与他的掌纹纠缠成解不开的结。

“痒。”

含混的鼻音带着轻笑，李弗谖终于睁开眼。

逆光里李嗣夜的轮廓融化成蜜色，神色温柔缱绻。

他屈起食指轻刮她的鼻尖。

“哥哥，我好好掛住你。”

（哥哥，我好想你。

）“还有Mummy。”

“工時長到離晒譜！

等返港城等到心掛掛，日日數住日曆過。”

（出差时间好漫长，我日日盼着回港城。

）“你有冇掛住我呀？”

（你有没有想我呀？

）“我唔喺度嗰陣，你有冇乖乖哋食飯呀？”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好好吃饭吗？

）李弗谖一边滔滔不绝般诉说着自己对哥哥的想念和关心，一边侧头悄悄观察男人的脸色。

察觉不出什么异常，她便开口问：“尋晚突然叫我趕返港城，係咪有啲緊要嘢要處理？”

（昨晚突然让我回港城，是有什么急事吗？

）面对眼前人儿的突然发问，李嗣夜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血液像灌了沸水的玻璃管在皮下奔流。

就在前一天晚上，李嗣夜知晓了一个秘密。

时间回到昨晚。

自父亲李宗尧去世后，李嗣夜以其雷霆手段为力钺财团去除腐虫，肃清流毒。

力钺财团在李嗣夜的带领下，其市值达到了如今惊人的1.8万亿美元，一跃成为世界能源产业的龙头企业。

繁忙之余，李嗣夜意外得知父亲李宗尧在瑞士保险库里还保存着机密文件。

李嗣夜确定遗产公证和父亲生前的家信里没有提及此事。

当保存有秘密文件的乌檀木匣子送到李嗣夜眼前，李嗣夜也只当是父亲生前遗留的财产之一。

可当他打开那枚翡翠锁扣……静卧在丝缎上的是一张小阿弗和一对陌生夫妇的合影。

这匣子精巧异常，轻旋即现暗格。

暗格里有许多信件，每一封信件的收信人都是沈清远。

至于信件的发出者是谁？

李嗣夜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再细看信件的内容，这里的每一封信都是父亲李宗尧向沈清远诉说着阿弗从小到大的成长趣事。

在信件里这位沈清远先生才是阿弗真正的亲生父亲，还有阿弗的亲生母亲丁澜。

“所以，母亲搬去澜庭是因为阿弗的亲生母亲吗？”

李嗣夜突然觉得周遭空气变得稀薄，秒针划过表盘的滴答声被无限拉长，唯有胸腔里的那颗器官在疯狂加速。

然而……不幸的是阿弗的亲生父母双双命丧十几年前的矿难，作为地质专家在勘探矿井时壮烈牺牲。

情绪在时空的裂隙中失重，欢愉与哀矜原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一时间李嗣夜害怕告诉阿弗事情的真相。

他怕阿弗会伤心。

可现实又为他的卑劣心思披上了合理的外衣。

他不必再执棋推演与阿弗之间的相守之局，他也不必再承受内心的千刀万剐。

他与阿弗也不再被世俗禁锢，那份爱己涤净铅华，褪去了所有不堪。

李嗣夜手持信件的指节骤然发白，胸腔的海啸就要漫过理智的堤岸。

罢了，阿弗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