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师监考

1 新来的研究生七月的江南，湿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王倩影站在江南中学的校门口，

望着那斑驳的"勤奋、严谨、求实、创新"八字校训，白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了一片。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七点四十分，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王老师，来得真早啊！

"王倩影回头，看见门卫老张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老张六十出头，皮肤黝黑，

脸上的皱纹像是被烈日一刀刀刻出来的。"张师傅早。"王倩影礼貌地点头，

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第一天正式上班，想早点来熟悉环境。

""城里来的研究生就是不一样。"老张咂了咂嘴，"不过王老师，

咱们这儿可比不得你们大学，学生皮得很，你得有点心理准备。"王倩影笑了笑，没接话。

她当然知道乡村中学和西成大学的区别，但这正是她选择来这里的原因。研究生毕业时，

导师曾推荐她去省重点中学任教，她却主动申请了农村教师特岗计划。别人说她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心想为乡村教育做点实事。校园里已经开始有学生走动。

江南中学不大，一栋四层的主教学楼，一栋实验楼，外加一个尘土飞扬的操场。

王倩影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引来不少学生好奇的目光。

"那就是新来的研究生老师？" "听说很严的，西成大学的高材生呢。

" "长得挺好看的，不知道教哪个年级..."窃窃私语飘进王倩影的耳朵，她挺直腰板，

目不斜视地走向教师办公楼。三楼的语文组办公室门开着，已经有几位老师在备课了。

"王老师来了？"年级组长李老师抬头招呼，"你的座位在靠窗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谢谢李老师。"王倩影走过去，发现桌上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翠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刚浇过水。"我放的，"对面座位的中年女教师笑着说，

"欢迎新同事。我叫刘梅，教高二语文。"王倩影感激地点点头，刚想说话，

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王倩影老师到了吗？"所有人同时转头。

门口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衬衫扎在西裤里，

腰间皮带勒出一个明显的弧度。"陈校长早。"老师们纷纷问候。

王倩影赶紧站起来："陈校长好，我是王倩影。"陈德海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点点头："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校长办公室在四楼尽头，宽敞明亮，

墙上挂满了各种奖状和锦旗。王倩影注意到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块"市级文明单位"的铜牌，

擦得锃亮。"坐。"陈德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坐进了宽大的皮椅里，"王老师，

你是我们学校近五年来引进的第一个研究生，学校对你寄予厚望啊。

"王倩影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我会努力的，陈校长。""嗯，

"陈德海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你的岗位安排已经定了，教高一两个班的语文，

兼一个班的班主任。不过..."他顿了顿，"今天下午高三毕业考试，监考老师临时有事，

你顶上吧。"王倩影一愣："高三毕业考试？但我还不熟悉...""没什么复杂的，

"陈德海摆摆手，"就是走个形式。考前我会开个短会强调纪律，你按规矩来就行。

"他看了看表，"好了，去准备吧。记住，两点整在会议室集合。"走出校长办公室，

王倩影长舒一口气。她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被安排监考高三毕业考试，

这让她既紧张又有些兴奋。回到办公室，她立刻翻出《江南中学考试管理规定》，

认真研读起来。"这么认真啊？"刘梅端着茶杯走过来，"看什么呢？""监考规定，

"王倩影抬头，"下午要监考高三毕业考试。

"刘梅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哦...那个啊。"她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拍了拍王倩影的肩膀，"好好看吧，不过...灵活点。"王倩影不明所以，

但也没多想。午饭后，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会议室，发现已经有不少老师在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几位男教师正在吞云吐雾，见她进来，有人掐灭了烟头。

"新来的王老师？"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教师站起来，"我是教务主任赵立新，来，坐这儿。

"王倩影刚坐下，陈德海就大步走了进来，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人都到齐了吧？

"陈德海环视一圈，目光在王倩影身上停留了一秒，"马上开始高三毕业考试，

我简单说几点。"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第一，考场纪律必须严肃。第二，

监考老师要各司其职，不得擅离职守。第三..."他的声音突然加重，"要严防作弊行为，

发现一起处理一起，绝不姑息！"王倩影认真记着笔记，没注意到周围老师交换的眼神。

"特别是新来的王老师，"陈德海突然点名，"你是研究生，更要以身作则，严格把关，

明白吗？""明白，校长。"王倩影坚定地回答。会议结束后，

老师们三三两两走向各自的考场。王倩影被安排在第三考场，搭档是教数学的周老师，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头发稀疏，总是笑眯眯的。"王老师，第一次监考吧？

"走向考场的路上，周老师问道。"是的，周老师多指教。"周老师笑了笑："没什么难的，

就是站两个小时。不过..."他压低声音，"高三毕业考试嘛，大家都懂的，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王倩影皱眉："校长不是说必须严肃考纪吗？

"周老师的笑容僵了一下："啊...对，校长说得对。"考场已经布置好了，

三十张课桌整齐排列，前后左右都拉开了足够距离。王倩影仔细检查了每个座位，

确保没有遗留的纸条或书籍。两点三十分，考生开始入场。"手机、资料都交到前面来。

"王倩影站在讲台上宣布，"只准带笔和准考证。"学生们懒洋洋地上交物品，

有几个男生一直盯着王倩影看，交头接耳。她注意到后排一个高个子男生，穿着黑色T恤，

手臂上有纹身，交完物品后故意在她面前停顿了一下，眼神挑衅。"请按座位号就座。

"王倩影平静地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去。男生撇撇嘴，晃悠着走向自己的座位。

两点四十五分，试卷和答题卡分发完毕。王倩影站在讲台上，看着墙上的时钟："考试开始。

"教室里立刻响起沙沙的写字声。王倩影来回巡视，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考生。

周老师则站在教室后面，时不时打个哈欠。前一个小时风平浪静。王倩影渐渐放松下来，

心想或许是自己多虑了。然而就在考试结束前二十分钟，

她突然发现那个纹身男生正在对邻座使眼色。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实则通过玻璃反光观察两人的动作。果然，纹身男生趁她不注意，

迅速将一张小纸条滑给了邻座。王倩影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这是她教师生涯中第一次遇到作弊行为。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两人。"请把纸条交出来。

"她压低声音说。纹身男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屑的表情："什么纸条？老师你看错了吧？

""我再说一遍，把纸条交出来，否则按作弊处理。"教室里的写字声渐渐停了下来，

所有学生都抬头看着这一幕。周老师也从后面赶了过来："怎么了？"邻座的男生脸色发白，

颤抖着手从试卷下抽出那张对折的纸条。王倩影接过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答案。

"你们两个，考试结束跟我去教务处。"王倩影收起纸条，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继续答题，还有十五分钟。"纹身男生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凭什么？

就一张破纸条能证明什么？""刘强！坐下！"周老师厉声喝道，然后转向王倩影，

语气缓和，"王老师，这事我们考完再说，别影响其他学生。"王倩影点点头，

但坚持站在两人旁边直到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时，她立刻收走了两人的试卷和作弊证据。

"跟我来。"她对两个学生说。走向教务处的路上，刘强一直骂骂咧咧，

威胁要让王倩影"吃不了兜着走"。王倩影不为所动，只是加快了脚步。

赵立新主任看到他们三人进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怎么回事？

"王倩影递上纸条："考试作弊，证据确凿。"赵立新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两个学生，

特别是刘强，眉头皱得更紧了："王老师，这事...我得请示校长。

""按校规应该取消本科目成绩，并给予警告处分。"王倩影提醒道。

赵立新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来处理。"王倩影离开时，

听到赵立新正在打电话："陈校长，出事了，

新来的王老师抓了刘强作弊..."回到办公室，王倩影刚坐下，

刘梅就凑了过来："听说你抓了刘强作弊？""嗯，证据确凿。

"刘梅的表情变得复杂："你知道刘强是谁吗？""不管是谁，作弊就是错的。

"刘梅叹了口气："他是镇上刘书记的儿子，而且..."她压低声音，"高三毕业考试，

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王倩影愣住了："为什么？""因为要保证毕业率啊。

"刘梅苦笑，"这些孩子很多都考不上大学，如果连毕业证都拿不到，家长会闹翻天的。

学校明年还怎么招生？"王倩影正要反驳，办公室电话响了。刘梅接起来，听了两句，

脸色一变："王老师，校长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陈德海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王倩影刚关上门，他就劈头盖脸地吼道："王倩影！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王倩影站得笔直："校长，我严格执行了监考纪律，抓到了作弊学生，这有什么错？

""错？大错特错！"陈德海拍案而起，"高三毕业考试你也敢当真？

那些学生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不让他们抄一点，怎么毕业？""可是校长，

您在考前会议上明明说...""那是场面话！"陈德海打断她，"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江南中学连续五年保持95%以上的毕业率，靠的是什么？就是这种'灵活处理'！

现在好了，刘强的父亲已经打电话来质问，说我们故意刁难他儿子！"王倩影感到一阵眩晕，

她没想到教育理想和现实差距如此之大："校长，如果连最基本的诚信都不要求，

我们还办什么教育？"陈德海冷笑一声："教育？你以为这是你的西成大学？

这里是农村中学，大部分学生初中基础都没打好，能混个毕业证就不错了！你这样做，

学生毕不业，没有毕业证，下学期我们到哪里去招生？你还有工作吗？

""我..."王倩影语塞，眼眶开始发热。"听着，"陈德海稍微缓和了语气，

"这事我已经压下来了，刘强的处分取消，你写份检讨，明天早会上向全体教师道歉。

""道歉？我做错什么了？""破坏学校团结，影响学校声誉！"陈德海厉声道，"王倩影，

别以为你是研究生就了不起。在江南中学，就得按江南中学的规矩来！

"王倩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长办公室的。走廊上，几个老师对她指指点点，

眼神中带着怜悯或嘲讽。回到办公室，她的座位上多了一张纸条："新来的，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高三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王倩影抓起包冲出办公室，

一路跑到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才停下。她蹲下来，抱紧双膝，任凭泪水打湿裙摆。

这就是她放弃省重点选择乡村教育的结果？坚持原则反而成了罪过？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王老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倩影慌忙擦干眼泪，转身看见一位白发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张...张老师。

"她认出这是学校退休返聘的老教师张明远，语文组的元老。张明远在她旁边坐下，

递过一块手帕："擦擦吧，新老师的第一课总是最难熬的。"王倩影接过手帕，

哽咽道："张老师，我真的错了吗？""对错啊..."张明远望着远处的教学楼，

"教育本就是个复杂的命题。陈校长有他的难处，你也有你的坚持。

""可如果连考试诚信都不能坚持，我们的教育还有什么意义？

"张明远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我也像你一样。抓作弊，罚抄写，一丝不苟。直到有一天，

一个学生家长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他儿子，因为如果拿不到毕业证，

他就得去工地搬砖..."王倩影沉默了。"我不是说你是错的，"张明远站起身，

"只是有时候，教育不只有黑白两色。回去吧，好好想想。

"王倩影独自在梧桐树下又坐了很久。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就像她此刻纷乱的思绪。2 孤立与对峙教师早会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王倩影站在会议室最后一排，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下面请王倩影老师做检讨。"陈德海的声音像一记闷雷。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王倩影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

她昨晚几乎没睡，眼眶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各位老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昨天监考过程中，我严格执行了考试纪律，抓到了两名作弊学生...""王老师！

"陈德海厉声打断，"让你做检讨，不是表功！

"王倩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认为...我处理方式过于直接，

没有考虑到学校的整体情况..."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喉咙，

"我...向学校道歉。"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王倩影低着头快步回到座位，眼眶发热。她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张明远，

老教师微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散会后，王倩影被陈德海单独留下。"检讨写得不错，

"陈德海靠在皮椅上，眯着眼睛，"但还不够。刘书记那边我已经安抚好了，

条件是你要亲自去给刘强道歉。""什么？"王倩影猛地抬头，"我向他道歉？""怎么，

委屈你了？"陈德海冷笑，"刘书记说了，如果你不去，下学期教育局的拨款就别想了。

王倩影，别以为你是研究生就了不起，在江南镇，刘书记一句话就能让你卷铺盖走人！

"王倩影的胸口剧烈起伏："校长，教育的基本原则...""别跟我扯什么原则！

"陈德海拍案而起，"要么道歉，要么滚蛋，你自己选！"走出校长办公室，

王倩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教师办公楼到教学楼不过百米距离，她却走得异常艰难。

"王老师！等一下！"王倩影回头，看见张明远小跑着追上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喝点水，"老教师递过杯子，"菊花茶，降火的。"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

王倩影的眼泪差点又涌出来。"张老师，我真的错了吗？"张明远叹了口气，

拉着她在路边石凳上坐下："教育啊，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事。

陈校长有他的难处——学校要生存，老师要吃饭，

学生要出路...""可这不等于我们要放弃底线啊！""底线..."张明远摇摇头，

"你知道刘强为什么敢这么嚣张吗？他爸是镇党委书记不假，但他妈妈长期卧病在床，

爸爸在外面有人，

喝醉了回家就打老婆孩子..."王倩影愣住了："这...""我不是为他开脱，

"张明远站起身，"只是想告诉你，每个问题学生背后，往往都有一个问题家庭。好了，

我得去上课了。记住，真正的教育者，既要有原则，也要有温度。"张明远走后，

王倩影在石凳上又坐了很久。远处操场上，几个男生正在打篮球，其中就有刘强。

他投篮的姿势很标准，阳光下挥洒汗水的样子，和普通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完全看不出昨天那个嚣张跋扈的影子。王倩影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下午放学铃响过半小时后，

王倩影还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其他老师早已离开，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她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王老师还没走啊？"保洁阿姨推门进来，

看到王倩影有些惊讶。"马上就走。"王倩影笑了笑，收拾好桌面。她故意磨蹭到这个点，

就是为了避开其他老师异样的目光。走出校门时，天已经擦黑。

江南镇的主干道两旁亮起了昏黄的路灯，几个小贩推着车叫卖着夜宵。

王倩影拉了拉单肩包的带子，加快脚步往教师宿舍走去。拐进一条小巷时，

她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回头一看，三个黑影正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王倩影的心跳陡然加速，她假装系鞋带，用余光确认——是刘强和他的两个跟班！

王倩影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故意放慢脚步。果然，后面的脚步声也慢了下来。

她猛地转身，正对上刘强错愕的脸。"刘强，有事吗？"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

刘强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一时语塞。他身旁的寸头男生先反应过来："强哥，

就是她害你被校长骂？"刘强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王老师，

听说你要向我道歉？"路灯下，王倩影看清了刘强的样子。他比白天看起来更瘦，

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左脸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淤青。"谁告诉你我要道歉的？

"王倩影反问。"陈校长啊，"刘强得意地笑了，"他说你会亲自来求我原谅。

"王倩影的指甲又掐进了掌心："刘强，你作弊是事实，我抓你是职责所在。

至于道歉..."她顿了顿，"除非你先向考试纪律道歉。"寸头男生骂了句脏话，

上前一步："臭娘们，给脸不要脸是吧？""李浩！"刘强拦住他，转向王倩影，"王老师，

你知道在江南镇得罪我是什么后果吗？""什么后果？让你爸开除我？"王倩影扬起下巴，

"刘强，你以为靠这种手段，真能赢得尊重吗？"刘强的表情僵住了。

巷子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夜市的嘈杂声隐约传来。"我们走。"良久，

刘强突然转身，拽着两个同伴离开。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王老师，你最好小心点。

江南镇的黑夜，可比你想象的危险多了。"看着三个男生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王倩影的双腿终于开始发抖。她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回到教师宿舍，

王倩影连澡都没洗就瘫在了床上。单间宿舍很小，但收拾得很整洁，

书桌上摆着几本教育理论著作和她在西成大学的毕业照。照片上的她笑容灿烂，

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妈妈发来的微信："小影，新工作还顺利吗？

记得按时吃饭。"王倩影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蜷缩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擦干眼泪，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本《教育心理学》上。

"每个问题学生背后，都有一个问题家庭..."张明远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

王倩影突然坐直身体，做了一个决定——她要亲眼看看刘强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是周六，王倩影起了个大早。她换上一身休闲装，戴上棒球帽和口罩，

在江南镇汽车站对面的早餐摊坐下。根据学校档案，

刘强家住镇东头的教师新村——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为镇上教师建的家属院，

现在住的大多是退休教师和外来租户。七点二十分，刘强出现在车站。

他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个旧书包，看起来和普通周末回家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只是眼神阴郁，走路时总是低着头。王倩影保持距离跟着刘强上了公交车。车上人不多，

她坐在最后一排，借着车窗反射观察刘强。少年靠在窗边，戴着耳机，

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二十分钟后，刘强在镇东农贸市场站下车。

王倩影跟着下车，看着他走进一家药店，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塑料袋。接着，

刘强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两边的自建房越来越破旧。最终，

刘强停在一栋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前。楼道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楼梯扶手摇摇欲坠。

王倩影躲在对面一棵大树后，看着刘强上了二楼。她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去，

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又买这么贵的药！

老子挣的钱全让你这个病秧子糟蹋了！""老刘，别打...孩子回来了...""滚开！

小兔崽子，站那儿干什么？看见你老子不知道叫人？"又是一阵打砸声和女人的哭喊。

王倩影的心揪成一团，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就在这时，

楼道里冲出一个身影——是刘强！少年脸上带着泪痕，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王倩影犹豫片刻，

决定跟上刘强。少年跑得很快，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镇郊的一个废弃砖厂。这里杂草丛生，

几座破败的砖窑像怪兽的巨口般张着。刘强钻进其中一个砖窑，王倩影悄悄靠近，

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她站在窑口，阳光将她的影子投了进去。"谁？

"刘强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王倩影知道躲不过去了，干脆走进砖窑："是我。

"刘强像受惊的野兽般跳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王...王老师？你跟踪我？

""我..."王倩影一时语塞，"我听到你家里的动静...""关你屁事！

"刘强猛地擦掉眼泪，"来看笑话是吧？高高在上的研究生老师，

来看穷学生的悲惨生活取乐？""不是的，"王倩影摇头，

"我只是想了解...""了解什么？了解为什么我要作弊？"刘强冷笑，

"因为我妈需要钱买药，我爸一分钱不给！因为陈校长答应我，只要毕业考及格，

就给我申请助学金！"王倩影如遭雷击："陈校长...用这个要挟你？""不是要挟，

是交易。"刘强颓然坐回砖堆上，"我帮他儿子搞定大学体育特招，

他保证我毕业...各取所需罢了。"阳光透过砖窑的缝隙洒进来，

在刘强年轻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嚣张的问题学生，

只是个被生活压垮的少年。"刘强，"王倩影在他旁边坐下，

"为什么不告诉学校你家里的情况？""告诉谁？"刘强嗤笑，"陈校长？

他巴不得多抓几个把柄。老师们？他们只关心升学率和奖金。"他抬头看着王倩影，

"王老师，你以为教育是什么？是你们书本上写的那些漂亮话吗？"王倩影无言以对。

她想起自己毕业论文的题目——《论教育公平与个性化培养》，现在想来多么天真。

"我妈妈...以前也是老师，"刘强突然说，"镇初中的英语老师。后来得了肾病，

学校以'不能胜任工作'为由把她辞退了。"他攥紧拳头，"我爸就是那时候开始打她的。

"王倩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你妈妈的药...很贵吗？

""一周的药费要五百多，"刘强苦笑，"我爸给的生活费一个月才八百，还包括我的饭钱。

"王倩影突然明白了刘强作弊的动机——他需要那个毕业证，需要助学金，

需要一切能帮母亲减轻痛苦的机会。"刘强，"她轻声说，"作弊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什么是办法？"刘强猛地站起来，"像我妈一样当个好人，最后被欺负到死？

"王倩影也站起来，直视少年的眼睛："我会帮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再作弊。

"刘强愣住了："你...帮我？""我是你的老师，"王倩影说，"这就是我的责任。

"砖窑外，阳光正好。一只蝴蝶飞进来，在两人之间盘旋了一圈，又飞向自己的天空。

3 暗流涌动周一清晨，王倩影在教师宿舍的镜子前反复整理着衣领。她昨晚几乎没睡，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刘强在砖窑里说的话。手机里保存的那段录音，像一块烧红的炭，

烫得她心神不宁。"王老师，这么早啊？"宿舍管理员张阿姨正在打扫走廊，

看到王倩影出门，热情地打招呼。"张阿姨早。"王倩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摸了摸包里的U盘，那里存着录音的备份，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全感。校园里晨雾弥漫，

几个住校生匆匆跑向食堂。王倩影径直走向教学楼，却在楼梯口被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王老师。"刘强站在阴影里，声音压得很低，"能借一步说话吗？

"王倩影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才跟着刘强拐进楼梯下的储物间。

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扫把和拖把，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人想打喷嚏。

"我有个东西给你。"刘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陈德海让我爸签的一些文件复印件。"王倩影接过信封，

手指微微发抖："为什么给我这个？""因为..."刘强咬了咬嘴唇，阳光从门缝漏进来，

照在他青涩的胡茬上，"因为你说了要帮我。我查过了，你是西成大学优秀毕业生，

本来能去省重点的，却主动来了这里...我觉得...你可能是真心的。

"王倩影胸口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她小心地打开信封，里面是几份文件的复印件，

纸张边缘参差不齐，像是匆忙间撕下来的。"这是...""上个月教育局来检查时的账目，

"刘强压低声音，"我爸是镇财务所的，陈德海让他做两套账。一套真的，一套假的。

"王倩影快速浏览着文件，心跳越来越快。账目显示，

江南中学近三年共收到教育局拨付的助学金48万元，但实际发放记录只有不到20万。

剩下的钱，被标注为"校园基建维修费"，却没有任何施工合同或验收报告。

"这些...能证明陈德海贪污？""不止陈德海，"刘强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还有教育局副局长赵建国。他们是一伙的，钱都是对半分。"王倩影倒吸一口冷气。

她原以为只是学校内部的一些不正之风，没想到牵扯到了教育局高层。"刘强，

你知不知道提供这些有多危险？""知道，"少年苦笑一声，"但我妈病情恶化了，

需要去省城医院。陈德海答应帮忙联系医生，却一直拖着..."他的声音哽咽了，

"王老师，我只想救我妈。"王倩影将文件塞回信封，紧紧握住刘强的手："我会想办法的。

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要再冒险了，这些已经足够。"刘强点点头，

突然竖起耳朵："有人来了！"他迅速拉开门缝看了一眼，"是赵主任，你快走！

"王倩影将信封塞进内衣里，贴着身体藏好，镇定地走出储物间。

迎面碰上了教务主任赵立新，他正抱着一摞试卷匆匆上楼。"王老师？这么早？

"赵立新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瞄向她身后的储物间。"赵主任早，"王倩影微笑，

"我来拿些粉笔，上周五用完了。"赵立新"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王老师，

校长通知你今天开始调到图书馆工作，暂时不带课了。""什么？"王倩影如遭雷击，

"为什么？""校务安排，不需要理由。"赵立新皮笑肉不笑，"对了，

你班的班主任由刘梅老师接任，现在就去交接吧。"看着赵立新离去的背影，

王倩影攥紧了拳头。这分明是陈德海的报复——就因为她抓了作弊，就因为她不肯低头！

语文组办公室里，刘梅正在整理王倩影桌上的教材，看到她进来，表情有些尴尬。"王老师，

这是校长的意思，我...""我明白。"王倩影打断她，开始收拾私人物品。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假装忙碌，没人敢看她一眼，只有张明远走过来，默默帮她装箱。

"图书馆清静，"老教师低声说，"适合思考。"王倩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趁人不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