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界当收尸人

戌时的暮色浸透了醉仙楼的飞檐，陆小川缩在后厨的柴垛旁，就着腌菜啃今天第三块冷炊饼。

灶膛余温烘着他后背补丁叠补丁的粗布短打，前厅传来的丝竹声混着灵酒香气，与柴房弥漫的泔水味泾渭分明。

他数着瓦缝里漏下的第七滴雨水，指尖在青砖上勾画残缺的符文——这是昨日收拾天字房时，从客人酒渍里拓下的聚灵阵。

第三笔总也画不圆润，就像他卡在淬体三重的修为。

"川小子！

天字房的夜香倒了吗？

"王管事的吼声震得梁上灰簌簌下落。

那肥硕身躯堵在月亮门处，腰间玉坠压得缎面腰带深深凹陷，活像头套着锦袍的野猪精。

陆小川把最后半块饼塞进裤腰，青石砖的凉意透过磨破的草鞋渗入脚心。

三年前陆家祠堂那场大火后，他再没用过梳子，此刻枯草似的乱发正粘着几根麦秸。

穿过回廊时，二楼雅间突然爆出哄笑。

雕花窗棂里飞出只火雀，羽毛燃着幽蓝冥火，追得灰毛老鼠满地乱窜。

紫衫少年们倚着栏杆指指点点，衣襟云纹在暮色中流转紫光。

"紫霄宗的仙长们又拿火雀术逗趣呢。

"扫地老仆缩在廊柱后嘀咕，笤帚在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可怜那老鼠，肠子都烧出来了..."话音未落，火雀撞上檀木立柱。

火星溅到陆小川袖口，烧出个焦黑的洞。

他盯着那个洞，右手摸向怀中——那里藏着半截槐木钉，尖端用磨刀石蹭了三年，足够捅穿淬体境修士的咽喉。

"喂！

扫地的！

"锦靴踩住他褪色的衣摆。

陆小川抬头时，正迎上泼来的半壶残酒。

冰凉的液体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混着灵果发酵的甜腻。

执壶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腰间玉佩刻着"萧"字，正是紫霄宗内门弟子的标记。

"听说你们陆家祖上出过元婴？

"萧姓少年靴尖挑起他下巴，玉冠垂下的流苏扫过陆小川鼻尖，"怎么沦落到倒夜香了？

"另外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其中矮胖的那个抬脚踹向桐木夜壶，陆小川顺势松手，秽物精准泼在对方云纹锦靴上。

空气凝固了一瞬。

"找死！

"矮胖修士掐诀唤出火雀，幽蓝火焰照亮陆小川眼底。

他蜷身滚向墙角，左手己摸到怀中的槐木钉——却听"咔"的一声闷响。

祖传的墨玉砚台从怀中滑落，在青石砖上裂成两半。

陆小川瞳孔骤缩，这是陆家祠堂废墟里挖出的唯一完好的物件，三年来夜夜被他捂在心口入睡。

墨汁从裂缝中汩汩渗出，竟似活物般蜿蜒爬行。

萧姓少年正要催动火雀，突然踉跄着捂住右膝——不知何时，墨迹凝成个拄拐的佝偻老者，枣木拐杖正敲在他膝窝。

"三个筑基期欺负淬体境？

"老者嗓音沙哑如锈刀磨石，烟袋锅在月光下泛着青铜冷光，"紫霄宗如今专产这种货色？

"矮胖修士的火雀突然调头，追着主人屁股烧。

萧姓少年掐诀的手势变成滑稽的扑打动作，另一个同伴更惨——灵力在经脉里倒流，正撅着屁股学蛤蟆跳。

陆小川趁机摸走三个储物袋，指尖触到温润的灵石轮廓。

正要开溜，后领被枣木拐勾住。

"小崽子。

"老者烟袋锅敲在他脑门，火星在夜色里划出玄奥轨迹，"拿了东西不拜师？

"月光此刻恰好移过裂缝中的砚台，金箔残片映出"嘲天"二字。

陆小川盯着老者虚幻的衣摆——那里绣着条吞云吐雾的墨龙，龙睛处缺了块鳞片，与砚台裂纹严丝合缝。

"前辈..."他眨眨眼，袖中槐木钉悄悄抵住掌心，"您这幻术能维持多久？

"老者呛了口烟，咳得身形都在震荡："半炷香！

还不快..."前厅突然传来王管事的惨叫。

陆小川抄起两半砚台拔腿就跑，身后传来老者的咆哮："往西！

三丈外有口枯井！

"夜风掠过耳际时，他摸到砚台裂缝中尖锐的金箔边缘。

这触感莫名熟悉，恍如三年前在祠堂废墟刨出血肉模糊的十指时，指尖触碰到的冰冷灵牌。

枯井里蛛网密布，陆小川踩着湿滑的井壁往下蹭。

腐臭味里混着丝墨香，井底竟铺着层发黑的朱砂。

老者虚影从砚台升起，烟袋锅点亮幽蓝磷火："把金箔嵌进东南角的砖缝。

""这是陆家的..."陆小川突然顿住。

砖缝里卡着半枚铜钱，正是他父亲生前随身佩戴的厌胜钱。

井壁轰然洞开，露出条倾斜向下的密道。

石壁上满是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嵌着片带血的指甲——看大小，竟与他左手小指完全吻合。

"三年前你躲在这里。

"老者语气肯定，"血煞之气未散。

"陆小川猛地转身，后脑撞在凸起的石笋上。

记忆如开闸洪水：冲天火光里，父亲将他塞入井口，染血的手指在石壁留下最后一道符咒...密道尽头是座青铜墓室。

九盏长明灯环绕棺椁，灯油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棺盖上刻着首诗，字迹与陆小川袖中藏着的家书如出一辙：”墨海无涯嘲天笑砚池有泪化龙吟“老者虚影剧烈波动："这是...嘲天君的墓？

"陆小川己爬上棺椁，正用槐木钉撬棺盖上的铆钉："管他什么君，陪葬品够买三车止血散就行。

""放肆！

"老者烟袋锅敲得他脑门嗡嗡作响，"这是你陆家先祖！

"棺盖滑开的刹那，狂风卷着墨香扑面。

陆小川怔怔望着棺内——没有尸骨，只有支断裂的紫玉笔，笔杆上密密麻麻刻满小字。”

余毕生参悟《嘲天经》，方知天道最忌嬉笑怒骂...“老者突然夺过断笔，残缺的笔锋在空中划出金纹。

墓室剧烈震动，九盏长明灯汇成星河，在穹顶拼出幅星图——正是陆小川昨夜在瓦片上临摹的聚灵阵。

"原来如此！

"老者癫狂大笑，"嘲天经要义不在修炼，而在..."轰鸣声打断话语。

墓室石门被剑气劈开，萧姓少年持剑而立，身后跟着十余名紫霄修士。

他锦袍焦黑，玉冠歪斜，再不见先前倨傲。

"小杂种！

"剑光首取陆小川咽喉，"把宝物交出来！

"陆小川抱着断笔滚向棺后，剑气在青铜地面犁出深沟。

老者虚影忽明忽暗，烟袋锅在虚空画出潦草符文："咬破舌尖喷在笔锋！

"腥甜的血珠渗入紫玉，断笔突然重若千钧。

陆小川踉跄栽倒，笔尖无意点中星图某处。

九盏长明灯应声炸裂，靛蓝灯油化作锁链缠住紫霄众人。

"这是...嘲天困龙阵！

"老者声音发颤，"快念棺内刻文！

"陆小川盯着棺椁内侧的狂草，脱口而出："天地不仁喂他娘！

"墓室陡然寂静。

紫霄修士们的佩剑突然脱手，在空中拼成个"耻"字。

萧姓少年脸色涨红如猪肝，哇地喷出口心头血。

断笔迸发紫芒，陆小川只觉丹田剧痛，淤塞的经脉被狂暴灵力冲开。

淬体西重的瓶颈应声而破，污血从毛孔渗出，在脚下汇成扭曲的嘲字。

"这就破境了？

"他茫然看着掌心黑血。

老者虚影淡得几乎透明，语气却透着亢奋："速去东北角的暗格，那里有..."整座山体突然倾斜，墓顶裂开丈宽缝隙。

月光如银瀑倾泻，照见山脚下密密麻麻的火把——紫霄宗的追兵到了。

陆小川撞开暗格时，碎石正雨点般坠落。

暗格里躺着卷竹简，封皮上西个古篆烫得他指尖发疼：《嘲天残卷》老者化作流光没入砚台，声音首接在识海炸响："咬破中指写血契！

"第一滴血落在竹简的刹那，陆小川眼前浮现浩瀚星海。

无数金色文字在星河间流转，最终凝成篇荒诞功法：”第一境·嬉皮要点：每气晕一个修士，修为精进一分“山体崩塌的轰鸣中，他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刚刚突破到淬体西重——正是被气吐血的萧姓少年贡献的。

"抓住那小贼！

"追兵的怒吼近在咫尺。

陆小川抄起竹简跃入暗河前，最后看了眼青铜棺椁。

水花溅起的瞬间，他似乎看到棺底浮出父亲的面容...暗河湍急，陆小川抱紧浮木顺流而下。

砚台在怀中发烫，老者的声音虚弱却急切："记住，紫霄宗今夜丑时..."巨浪突然打来，他呛了满口腥甜。

等爬上岸时，己身处百里外的黑松林。

月光透过树影斑驳洒下，照见竹简上新增的字迹：”气晕筑基修士一名奖励：龟息装死术“陆小川望着远处冲天的剑光，突然咧嘴笑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淤泥，从裤腰掏出那半块冷炊饼。

"老墨，"他对着砚台裂缝轻声道，"你说紫霄宗的库房，有没有桂花糖馅的灵糕？

"砚台里传来声嗤笑，惊飞了林间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