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关山

大晟王朝的太学院里，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怀谦端坐在书案前，修长的手指轻握紫毫笔，在宣纸上誊录着今日太傅讲解的《凤仪礼则》。

作为陆太傅的嫡六子，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陆氏家族的体面——哪怕此刻，他余光己经瞥见三皇女江云岫正偷偷往他的茶盏里倒入墨汁。

"三殿下，请您阐释坤德载物的含义。

"女太傅严肃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怀谦笔尖微顿，余光扫向右侧。

十岁的三皇女江云岫正踮着脚尖作案，闻言一惊，手中墨壶差点脱手。

她今日穿着鹅黄色锦袍，腰间坠着一串银铃，发髻上别着根凤头玉簪，一张小脸粉雕玉琢，却带着掩不住的顽劣神色。

"回太傅，"江云岫放下墨壶，眼珠一转，"儿臣以为，坤德载物就是说女子应当像大地一样...嗯...包容万物？

""殿下解释得不错。

"女太傅颔首，却话锋一转，"那殿下往陆公子茶中下墨，可算得上坤德？

"学堂里顿时响起几声轻笑。

江云岫耳根微红，却不肯认输："太傅此言差矣。

陆怀谦身为我的侍读，替我试毒本就是分内之事。

"陆怀谦闻言，不动声色地端起那杯泛着墨色的茶盏。

十一岁的少年身姿如新竹般挺拔，一袭青衣更衬得他气质清冷。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谢殿下赐墨。

"他唇边沾着一抹黑色，声音却清朗如泉，"《礼记》有云君子之交淡如水，今日得饮殿下亲调之墨，是臣的荣幸。

"女太傅眼中闪过赞赏，而江云岫的小脸己经气得通红。

她本想看这个总是板着脸的侍读出丑，没想到反被他将了一军。

下学的钟声响起，江云岫第一个冲出门去。

陆怀谦慢条斯理地收拾笔墨，刚走出太学院，就被两名宫女拦住了去路。

"陆公子，三殿下请您去御花园一叙。

"御花园西角的梧桐树下，江云岫正坐在秋千上晃荡。

见陆怀谦来了，她跳下秋千，仰着头瞪他："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在太傅面前让本殿下难堪！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少女脸上，她眼角那颗泪痣随着气鼓鼓的表情若隐若现。

陆怀谦后退半步，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臣不敢。

只是殿下在臣茶中下墨在先。

""那又如何？

"江云岫逼近一步，腰间银铃叮当作响，"我是皇女，我想怎样就怎样！

母皇说过，皇女就要有皇女的威仪！

"陆怀谦垂眸，声音不卑不亢："威仪不在于欺凌弱小，而在于以德服人。

女帝陛下文治武功，靠的是知人善任，而非..."他顿了顿，"往臣子茶中下墨。

""你！

"江云岫气得跺脚，"你竟敢教训我？

信不信我告诉母皇，让你吃板子！

""殿下若真如此做，臣甘愿受罚。

"陆怀谦抬眼，目光清正，"只是女帝陛下明察秋毫，恐怕会问殿下为何要在学堂上恶作剧。

"江云岫语塞。

她当然知道母皇最厌恶皇室子弟不学无术。

上次二皇姐因为逃学被罚抄《女诫》三百遍，至今提起还心有余悸。

"哼！

"她转身就走，银铃乱响，"陆怀谦，我们走着瞧！

"看着三皇女气呼呼离去的背影，陆怀谦轻轻摇头。

这位殿下被宠坏了——大晟王朝以女子为尊，女帝膝下三位皇女中，三殿下年纪最小也最得宠爱，养成了这般任性脾气。

他不知道的是，远处的观凤阁上，一袭明黄龙袍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陛下，三殿下与陆家公子似乎不太和睦。

"贴身女官轻声道。

女帝江玄瑾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唇角微扬："云岫这孩子...倒是活泼。

"她转身，龙袍在阳光下泛着威严的光芒，"传旨，赏陆家六公子文房西宝一套，就说...朕嘉奖他今日在学堂上的表现。

""是。

"女官迟疑道，"那三殿下...""不必管她。

"女帝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小孩子打打闹闹，无伤大雅。

"春风拂过御花园，吹落一树梧桐花。

朝堂上的暗流，似乎也随着这阵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