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原型

1 出厂设置银色月光照进落地玻璃窗的一瞬间，我从长久地睡梦中睁开了双眼。

白炽灯刺眼的光束让整个客厅看起来冷冽且刻板。我尝试用电子视网膜自动调节着灯光，

橙黄色的氛围很快让这座公寓里的光线看起来更有生命力。风从上悬窗的缝隙斜切进来，

意大利手工真皮沙发传来好闻的皮质香味。现在是公元2047年，

一个人类与仿生人共生的世界。“用户顾明城先生，感谢您激活编号89757的仿生人，

从今天起我将是您的私人管家，请在滴声后输入您的唤醒词。”金属芯片被植入我的大脑，

控制着我的中枢神经系统，这使得这个时代的仿生人成为了无限接近人类的存在。“小废物。

”客厅玄关处传来男人带着醉意的语音，脚步声踉跄，明显喝过酒。

紧接着满身酒气的顾明城摇晃着手中的威士忌东倒西歪地进了客厅，

冰球在杯壁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他一套修身的黑色西装线条流畅，

微微扯开的黑色衬衣领口露出性感的脖颈，

搭配着一条已经被扯过胸线摇摇欲坠的亮黑色领带，周身漆黑，整个人冷冰冰的，

如同从死亡尽头走来的使者，只有酒气，没有人气。“小废物，扶我去睡觉！”他语音不清，

含混不明地叫着，涣散的瞳仁瞟着伫立在皮质沙发旁的我，

然后一屁股跌坐在茶几旁的羊绒地毯上。小废物，这是他激活我的语音，

也将是我未来的名字。我来到他身侧，迅速对他进行着全身断层扫描。主人，

体温38.3℃，每100毫升血液酒精浓度超过0.19，

左腿膝盖的陈年旧疾在酒精刺激下有复发的前兆。我的家政程序和医疗程序被同时唤醒，

俯身搀扶他来到卧室并打开医药箱为他注射止痛类针剂。突然，

我感觉到一阵灼热的刺痛顺着后颈在全身游走，

顾明城正用他的手指摩挲着我后颈皮肤下闪烁着冰蓝色的仿生电路。“小废物，

你凉的像外面的雪，唯一不同的是，雪在我掌心会融化，而你不会，你只是一块铁。

”我检测到他的心跳有不间断的起伏，或许是酒精摄入导致了他的心跳异常。“主人，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开启人体温度模拟。”“请问需要吗？”顾明城有一瞬间地新奇，

冲我打了个响指。“小废物，开启人体温度模拟。”“是的，主人。”我回应着，

开始尝试打开人体温度模拟功能。轻轻拉起顾明城的手，感知着他身体的温度，

并逐渐将自身体温与他调至同档位。眼看着我冰凉的身体逐渐有了温度，

顾明城瞳孔直径不经意的放大了两毫米。随后他嗤笑着把头靠在我的颈窝，碎碎念着，

“现代科技真的发达，你的体温现在甚至让我感觉你是个真人。”2 来电拦截清晨7点，

我为他端上精致的爱心早餐时，对着流心蛋的镜面调整着自己的视觉焦距。

顾明城整个人痞里痞气地靠在客厅餐椅上讲着一通越洋电话。

远在法国的超模女友刚参加完一场T台大秀，抱怨着他为什么没有如约去看她。

顾明城扯了扯袖口，手机被夹在清晰的下颌线处调笑道，“宝贝，

我当然知道站在秀场上的你比巴黎夜空的星星还要闪耀。”他换了一面脸颊夹着手机，

一口吞下我给他煎好的流心蛋，然后惊叹地对我竖了下大拇指。“可是没办法啊，

谁让我的私人飞机油箱有限呢？”我检测到他在说谎。

他远在巴黎的那个宝贝大概还不知道昨天他的私人飞机飞去了日本的北海道，

当她在满脸期待地检索着台下观众有没有他的时候，

顾明城怀里正抱着一个樱花妹子喊着宝贝。他精通八国语言，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翻译工作者，

仅仅是因为他在世界各个角落都有一个等着他私人飞机从天而降的宝贝。

那张被他挂在书房墙上的世界地图，

每一个被他标过红色旗帜的位置都不约而同有一个被他称作宝贝的女人。当某一天他玩腻了，

那面旗帜就会被拔掉，期待着某一天有新的成员顶替。电话挂断，我陪他上了电梯，

今天是他为数不多要去公司假装勤勉的日子。狭小的电梯空间里，他打量着我，

然后露出一丝不理解的神色。“小废物，你们公司是对管家有什么着装要求误解吗？

”我转身，对着电梯镜面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黑色的修身工装，白色衬衣，金丝边眼镜，

韩式低马尾，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对不起主人，

我的着装完全符合一般人对管家的审美理解。”他一脸不屑，反手扯掉了我头上的橡皮筋，

又把我领口的衬衫扣子打开两颗才勉强挤出个稍微看的下去的表情。“搞得像去送葬一样，

晦气！”“从明天开始，打扮打扮，别搅乱我的好心情。

”他把架在我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也摘了，随手丢在了电梯轿厢的角落里，

双手插兜出了电梯。上车前，他的手机又接到了三个打来催感情债的电话。他很烦，

回头对我说了句，“小废物，把我手机里所有标注过宝贝这个名称的电话都拦截了，

免得我心烦。”我连入他的手机打开检索功能，相关的通话联系人有38个之多，

光是近3天来有过通话记录的就超过15个。“主人，您确定全部拦截吗？”“废什么话！

”他白了我一眼，然后重复了一遍指令。“小废物，别废话，

把我手机里与宝贝有关的电话都拦截了，听明白了吗？”我点头，然后迅速开启了通话拦截。

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顾明城的电话再没有响过。或许是因为这样，

让他有了一种他的宝贝并不多，他还可以再多几个的错觉。中午出了公司，

他便在楼下咖啡厅里偶遇了一位开着红色跑车的高质量人类女性。没得到他的指令，

我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咖啡厅外的长椅上读书。对于仿生人而言，

读书简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用一目十行来形容，

都可以称得上是对仿生人阅读速度的一种侮辱。但我为了配合主人的日程安排，

还是尽可能像个人类那样，一页一页的慢慢翻阅着，假装那是一本很晦涩难懂的书。

顾明城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那位高质量人类女性显然已经沦陷，挎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

整个身子贴在他的黑色西装上。用人类的形容词，那应该算是撒娇。但在仿生人看来，

那不过就是一种脑子短路的初级形态罢了。告别了那个脑子短路的女人，

顾明城一把夺过我手里正在翻看的书籍，然后津津有味地翻看了两页。

“你有时间研究孕妇的产后护理和儿童的早期智力开发，

倒不如研究一下如何让自己的主人开心。

”说着他反手将我已经倒背如流的书籍丢入了路边的垃圾桶。“哦，对了，

管家不该有阅读癖好！你给我记住！”他说着，自顾自上了车。我紧随其后，

因着没能给主人打开车门而有些懊恼。“小废物，以后不管我在做什么，

你的眼睛只许注视着我，听懂了吗？”顾明城这样吩咐着，我机械的点了点头。

3 情感模块自从认识了那位头脑短路的美女，顾明城的夜生活明显又丰富起来。

谈一个在本市的宝贝明显方便许多，不用越洋电话，更不需要环球旅行，至于他的私人飞机，

油箱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这天深夜，

我在酒吧外的车里等着接他回家时听见了酒吧里的人声混杂。

一些水晶玻璃杯被砸碎的声音夹杂着人声的惨叫从酒吧门缝里传来。我透过玻璃窗，

看到顾明城依然端坐在吧台前喝着加冰的威士忌，于是没有行动，只是注视着他。他说过，

不管他在做什么，我的眼睛只许注视着他，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身后一个男人扯着女人的头发，指责她鬼混和不忠，女人央求着，

跪在地上扯住顾明城的裤脚，求他救救她。顾明城咽下杯子里最后一口威士忌，

把里面那颗圆溜溜的冰球倒出来放在女人手心里。他嘴巴微微动了动，靠近女人耳语了两句。

或许别人听不到，但我听的一清二楚。“拿着这块冰，冷静冷静，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女人气急败坏，抄起地上被砸碎的酒瓶子朝着顾明城的大腿便猛刺了下去。

冰蓝色的液体顺着我的机械腿骨流下，为了模拟最真实的人体，我舍弃了坚硬的金属外皮，

换上了仿生皮肤，也因此变得像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样脆弱的不堪一击。“小废物！

”顾明城把我搂在怀里，看着眼前那个疯狂的女人，眼底满是杀意。他夺过女人手里的酒瓶，

然后猛猛丢出去，玻璃砸在木质的酒吧桌腿上，发出炸裂的声响。他的手被玻璃划伤，

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流淌，与我冰蓝色的血液交融在一起。“顾明城，

你居然为了一个仿生人打我？！”那个疯女人一脸不可思议地咆哮嘶吼着，

顾明城反手将她推回到那个男人怀里。“带着你的女人，三秒钟离开我的视线！

”被扯着头发的女人即使被拖行在地上，依然不依不饶地吼叫着，“你看不到吗？

她的血是冰蓝色，是冰蓝色的！”《仿生人禁忌手册》中明确写着，

仿生人禁止对人类产生情感，一旦发现血液变成冰蓝色，请及时返厂维修。

我启动了医护程序，用随身携带的简易药剂帮顾明城止了血，带他回家。深夜，

橘黄色的暖光灯下，我用纱布帮顾明城包扎着被玻璃划伤的手，一整只右手几乎遍布伤口，

或大或小，或深或浅。他看着我包过的手，紧紧蹙眉，“你们公司都是这么教你们包扎的吗？

这和墓穴里的干尸有什么区别？”我低头，

开始把那些纱布重新以一种更轻薄好看的方式固定在他的手上时，

他却突然伸起染血的手指隔着纱布抵在我的唇部传感器上。他眼神深邃，

有一种喝醉酒的迷离。“听说你们这一代的新产品已经能够像人类一样模拟味觉和触觉？

”“那你尝尝我的血是什么味道？”说着，他手指更加用力，

两滴血液透过纱布涂抹在了我的唇部传感器上，他还在探入，矢志不渝地触摸我的舌头。

我的眼前闪现一个响着警报的红色对话框，禁止行为被触发，

我的瞳孔开始了内直径的迅速扩展。一股带着腥甜的铁锈味充斥在我的仿生口腔里，

温热、刺激终于突破了程序限制的壁垒，强制唤醒了仿生人原本就被植入的情感模块。

我仿生皮肤下所有的血管都在闪烁着冰蓝色的光，

中枢神经系统将这种记忆传递到了身体的最远端。我伸了伸脚趾，

最终松开了已经被握紧的拳。4 数据异常仿生人拥有超无限的记忆库，不像人类，

总是要清空或淡化大脑的一部分记忆才能存的下新的记忆。只要我想，

任何时候都可以按照需要调取过往精确到秒的记忆画面，并且以影像进行投影还原。

自从经历了那个脑袋短路的女人制造的麻烦之后，顾明城明显在女人的事情上变得谨慎起来。

那些手机里被拦截的宝贝们再没有打通过他的电话，偶尔电话响起，也大多是工作来电。

他开始变得循规蹈矩，朝九晚五的生活，

没事的时候大多就是窝在家里让我给他播放一些他感兴趣的内容。渐渐地我发现，

他之所以不断地交往着那些世界各地的女人，跟她们拥抱亲吻甚至是滚床单，

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她们，他只是喜欢那个地方、那个氛围、那种被别人偏爱的感觉。

通俗来讲，他需要的是爱情本身，是爱与被爱的过程，而不是给他带来错觉的那些人。

“你看，那时候巴黎的雨那么美，那是一个浪漫的都市，连空气里都是高级香水的味道。

”他看着我播放的法国巴黎城市纪录片，这样说着。“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去过莫奈的花园，

那真是个人间仙境，尤其是在夜里星空下，氛围简直让人怀疑那是虚构的。

”我听着他的描述，然后结合我对莫奈花园的资料掌握，开始启动影像还原模式。

屋顶开始变得深邃，点点星光映照在夜空里，忽明忽暗，忽远忽近。

我们的身下开始出现大片大片野蛮生长的花，枝枝蔓蔓，形态自由。

客厅的远端变成了诺曼底花园，长方形的空地上种植着新鲜的瓜果和蔬菜，

偶尔有蜂蝶盘桓其中。伸手可及的地方变成了一片人工湖，绿色的小桥横亘在平静的湖面上，

脚下的小路蜿蜒而去，两侧遍植绿竹和翠柳，曲径通幽处，令人心驰神往。我开启换气功能，

让整个客厅的风流动起来，若有若无的香气混杂在星空下的莫奈花园里，

水园里的睡莲睡得安详静谧，无人打扰。

我用心的创造着这种曾让他感受过爱与被爱的场景时，脸颊上突然感受到了温热的呼吸。

禁止行为的红色对话框再度在我眼前拉响了警报，可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他曾说过，

无论什么时候，我的眼睛只许注视着他。警报，警报，心跳异常，

数据异常那些警报声不绝于耳，顾明城是听不见的，能听见的只有且只能有我自己。

他的眼神越来越深邃，呼吸变得骤然热烈起来，他的唇凑上来，贴在我的唇部传感器上，

比我的仿生皮肤还要柔软，只是这次没有尝到腥甜的铁锈味。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

感觉像是我在制作早餐时涂抹在吐司上的蜂蜜，黏腻香甜，让人流连忘返。“小废物，

这是你的初吻，你给我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永远会停留在你记忆里，不会被忘记的数据。

”5 蓝色妖姬一转眼，我成为顾明城的私人管家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里，

我按照他的喜好摒弃了出场规定的管家套装，随着他的步调生活，

调整着自己陪在他身边的方式。他也渐渐离不开我的陪伴，

那句“小废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我从不曾违背他的意愿，只要他想，我便去做，

只要他要，我便会给。他说无论什么时候，我的眼睛只许注视着他，

我便设定了24小时的主动视线跟随，随时随地视线黏在他的身上。

虽然有的时候他在做一些私密的事时会有些排斥这种目光，

但却并没有因此撤销掉之前那条让我注视着他的指令。这天是人类最喜欢的节日——情人节。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找过女人，因此这个节日对他而言变得有些冷清。

“叮咚——”门铃响起，送快递的无人机将一大捧包装精美的蓝色妖姬放在了公寓门外。

“小废物，去取一下东西。”顾明城命令着，习惯性地抚弄了一下我的后颈。我起身，

缓缓走到门口，带回了那捧花。“主人，这花要如何处置？”顾明城看了看，花上没有卡片，

不清楚是谁送来的。通常这种送来示爱的花束都会被他丢掉，但是今天是个例外。“留下吧，

毕竟也是情人节。”他说着，接过花束抽出一支，蓝色的花苞羞赧地垂着头，

距离盛放还有一段时间。“你过来点！”他冲我摆了摆手，坐在长绒毛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