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动物收容协议

法医顾明城的手指在解剖台边缘轻轻叩击，金属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林深盯着他白大褂下摆沾染的泥点，那些暗褐色的痕迹沿着布料纹理晕开，

像极了案发现场被雨水泡发的血渍。“林警官似乎对我的鞋印很感兴趣？

”清冷的声线惊破了停尸房的寂静。顾明城转过身，

银丝眼镜后的瞳孔在冷光灯下泛着琥珀色光泽。他腕间的银制怀表链子垂落下来，

表盖上隐约可见藤蔓状刻痕。林深将视线从对方沾满泥泞的鞋底收回，

档案科积灰的卷宗在脑海中自动翻页。三天前镜湖西岸发现的男尸，

后颈处十字形创口与十五年前那起悬案如出一辙。而此刻，

这个雨夜出现在芦苇荡的新鲜足迹，正在鉴证科灯光下与法医的鞋底花纹重叠。

“顾法医昨晚九点到十一点在哪里？”金属器械落入托盘发出清脆碰撞声。顾明城摘下手套，

苍白的食指划过解剖台上青紫的尸斑，“在二仙桥旧货市场淘换怀表零件。"他忽然凑近，

消毒水混着雪松香的气息拂过林深耳际，"要闻闻我收藏的瑞士钟表油吗？

”雨点砸在警用雨披上的声响骤然密集。林深后退半步，腰间配枪撞上解剖台边缘。

他永远记得这种若有似无的香气——十五年前被推进救护车时，

在血腥味中捕捉到的最后一缕气息。鉴证科的门被猛地推开，

实习生举着平板的手在发抖：“林哥！

湿地公园东南角又发现......”暴雨冲刷着警戒线，探照灯刺破雨幕。

林深单膝跪在泥泞中，指尖悬在最新发现的尸体上方。年轻女性的长发被编成复杂发辫，

发间缠绕的芦苇穗子还在滴水。当他的目光落在死者耳后那个硬币大小的胎记时，

后脑突然传来尖锐刺痛。“这不是第一现场。”顾明城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林深抬头看见他撑着黑伞站在芦苇丛中，伞骨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尸体面容。

法医的皮鞋深深陷进淤泥，却诡异地避开了所有重要痕迹。林深突然伸手攥住顾明城的手腕。

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

他看见内侧照片上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在微笑——和她耳后那颗朱砂痣一样的胎记。

鉴证科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林深看着证物台上并排放置的三枚芦苇穗，

干燥的穗尖在空调风里微微颤动。十五年前镜湖沉尸案的证物照片被投影在幕布上，

同样质地的植物纤维贯穿三个案发现场。“穗管切口呈现 45 度斜角。

”顾明城的声音从解剖室传声器里传来，“凶手惯用左手，且对植物学有专业认知。

”显示屏上的解剖影像突然放大，死者气管内的泥炭藓在显微镜头下舒展叶片。

林深握笔的手指骤然收紧。这种生长在酸性沼泽的苔藓，

只存在于镜湖湿地北侧尚未开发的生态保护区。他摸出手机调出电子地图，

红色标记沿着湿地边缘连成诡异的多边形——每个顶点都是陈年悬案的抛尸地。

走廊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技术科的小吴撞开门，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林哥！

二仙桥旧货市场的监控修复了！”雨幕中的监控画面泛着青色噪点。21:47，

穿黑色风衣的身影从镜头边缘掠过，怀表链在袖口若隐若现。林深按下暂停键放大画面，

那人影在积水倒影中分裂成两重轮廓——就像十五年前卷宗里目击者描述的"雨中双生子"。

解剖室的门悄无声息滑开。顾明城倚着门框，

白大褂袖口卷起露出缠绕绷带的手腕：“看来林警官找到新玩具了？

”他指尖转动的证物袋里，沾血的芦苇穗正随着动作划出殷红弧线。“昨晚九点四十分，

你在哪里？”林深举起平板，监控画面定格在风衣人转身的瞬间。雨伞阴影下的侧脸轮廓，

与此刻站在光影交界处的法医完美重叠。顾明城忽然笑起来。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

左眼尾的泪痣在冷光下像颗凝固的血珠：“在法医实验室比对死者 DNA。

”他变魔术般抽出一份报告，“顺便发现了有趣的事——今早打捞出的女尸，

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属于 2008 年沉尸案死者。”林深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些被刻意模糊的童年记忆突然刺破迷雾：急救车顶旋转的蓝光里，

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蜷缩在芦苇丛中，耳后朱砂痣在雨中红得刺眼。

而此刻证物台上最新死者的 DNA 报告显示，这个昨天刚发现的尸体，

生物学年龄竟停留在十五年前。暴雨敲击玻璃的声响骤然密集。顾明城不知何时贴近他身后，

冰凉的手指按在林深后颈：“你闻到了吗？”“雪松香混着铁锈味漫过鼻腔，当年那个凶手，

用的就是这种掺了钟表油的止血剂。”走廊警报器突然尖啸。

小吴的惊叫从楼下传来：“林哥！证物室起火了！”浓烟中，林深撞开扭曲的铁门。

存放镜湖沉尸案证物的保险柜洞开着，焦黑的芦苇标本正在火焰中蜷曲成灰。

他踩到什么脆硬的东西，低头看见半枚烧融的银制怀表齿轮，

内侧刻着模糊的"C.M.C"字样。消防栓的水幕倾泻而下时，

顾明城的声音穿透水雾飘来：“提醒林警官，

青江市排水系统改造工程启动于 2008 年春天。”他扬了扬手机屏幕，市政规划图上，

鲜红的施工标记覆盖了所有未侦破的凶案坐标。冷藏柜的玻璃门蒙着厚厚白霜。

林深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扭曲，

看着顾明城修长的手指掠过一排排贴着 2008 年标签的试管，

在标注"2023.11.07"的冷藏格——那里存放着今早刚从镜湖打捞出的儿童骸骨。

“知道法医最擅长什么吗？”顾明城突然将骸骨左手第三掌骨举到灯光下，“让死人开口。

”骨节处的陈旧性裂痕在冷光下宛如一道微型闪电，“这种特定角度的骨裂，

只会发生在钢琴家快速轮指时遭遇外力撞击。

”林深口袋里那张泛黄的少年宫合照突然变得滚烫。2008 年失踪的少女楚夏，

档案里分明记录着她获得全省钢琴比赛亚军的信息。

而此刻顾明城手中的 DNA 报告显示，湖底骸骨与楚夏存在直系血缘关系。

“死者是楚夏的......”“双胞胎弟弟。”顾明城截断他的话，

银制怀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表盖内侧的照片上，

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身边隐约有个被刮去的黑影轮廓，

“当年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就像......”他的镜片突然反光，

“有人刻意抹去了林警官某段记忆。”解剖台顶灯骤然闪烁。林深扶住突然眩晕的脑袋，

视网膜残留的影像里浮现出锈迹斑斑的铁笼。笼外大雨滂沱，

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将注射器扎进孩童脖颈，笼内另一个孩子耳后的朱砂痣红得滴血。

金属碰撞声惊醒了他的幻觉。顾明城正在操作台调制某种蓝色试剂，

烧杯里的液体倒映着他被割裂的面容：“十五年前镜湖湿地还没被划为保护区，

那些地下防空洞里......”他忽然将试剂滴在儿童骸骨天灵盖上，

焦黑的骨片立刻显现出放射性裂纹，藏着比尸体更可怕的东西。警报声撕裂夜空。

林深摸出震动的手机，

小吴发来的现场照片让他血液凝固——最新受害者的尸体出现在市立儿童医院旧址，

死者双手被钉成弹琴姿势，而腐烂的面部轮廓与楚夏照片有七分相似。

暴雨冲刷着废弃医院的红十字标志。林深踹开发霉的木门，手电光束里飞舞的尘埃突然定格。

停尸床上方悬着上千条染血琴弦，构成巨大的蛛网结构，

而躺在中心的尸体正穿着他记忆里那件碎花裙。“这是第三个礼物。

”顾明城的声音从蛛网深处传来。他站在生锈的输液架旁，

怀表链子缠着半张烧焦的出生证明，“林警官难道还没发现？所有受害者都在替你死去。

”解剖刀寒光闪过，顾明城突然划开尸体腹部。本该腐烂的子宫里，晶莹的玻璃瓶正在蠕动，

瓶中浸泡的胚胎左手第六指骨节处，赫然带着与楚夏弟弟相同的骨裂痕迹。

顶楼突然传来钢琴声。林深冲上楼梯的瞬间，

听见顾明城在身后轻笑：“该见见我们的老朋友了。”他的白大褂衣角扫过积灰的钢琴凳，

琴键上暗红的血渍拼出三个数字——正是林深警编号末三位。

基因库的液氮管道发出幽蓝微光。林深看着培养舱内漂浮的胚胎标本，

那些蜷缩的躯体在淡绿色营养液中呈现出诡异的同步律动。

每个透明舱体外都烙印着 CM-PROJECT 的钢印，

而编号尾数正与他警服内袋里的童年照片边缘数字吻合。

顾明城的手术刀尖点在中央控制台的 DNA 链模型上：“欢迎来到你的出生地，林警官。

”刀锋突然挑开自己右手手套，苍白的掌心上一道十字形疤痕正在渗血，“或者说，

我们共同的子宫。”林深的后颈突然灼痛。记忆如暴烈的电流击穿神经，

他看见银色实验室里排列着上百个培养舱，每个舱体内都是不同年龄段的"自己"。

穿防护服的身影将注射器扎进某个舱体，营养液瞬间染成血红——那具漂浮的尸体耳后，

朱砂痣正在脱落。“2001 年启动的嵌合体计划。”顾明城扯开衬衫，

锁骨下方嵌着的金属芯片泛着冷光，“把刑事侦查天才的基因序列植入克隆胚胎，

再投放到不同家庭观察。”他忽然将芯片插入控制台，全息投影立刻展开数百份案件报告，

“可惜我们这些残次品总爱长出自毁倾向。”冷冻舱升起的白雾中，

林深看清了最新解密的文件。十五年前镜湖沉尸案的凶手照片上，

少年面容正是自己昨夜在洗手间镜中看见的倒影。而顾明城手持的解剖报告显示，

今晨打捞出的所有"尸体"，都是不同批次的克隆体。警用对讲机突然爆出刺耳杂音。

...市局所有人...DNA 都...匹配凶案...”枪声与玻璃碎裂声掐断了通讯。

顾明城将怀表按进控制台凹槽，倒转的时针启动自毁程序：“该醒了，本体。

”他扯开白大褂，腰腹处缝合的 Y 形切口还在渗血，

“当培养皿意识到自己是实验品...”整座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培养舱接连爆裂，

“清洗程序就会开始。”林深在黏液四溅的地面摸到配枪，

却看见枪身编号与童年生日数字重合。当某个爆裂的舱体里冲出与自己完全相同的血人时，

顾明城突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脖颈。雪松香混着血腥味灌入鼻腔：“现在，猜猜谁才是原版？

”警报红光中，林深瞥见顾明城被掀起的衣袖下，

成排的注射针孔正组成北斗七星图案——和他后腰的胎记形状完全一致。

培养液洪流冲破闸门的瞬间，他听见对方在耳畔低笑：“记住，

痛苦是识别真品的唯一防伪码。”防弹玻璃在穿甲弹冲击下绽开蛛网状裂痕。

林深拽着顾明城滚进通风管道，身后实验室的爆炸气浪掀飞了整面基因图谱墙。

DNA 序列纸片在火光中显现荧光记号——每张都标注着林深历年侦破的重大案件编号。

“他们给杀人魔编好了剧本。”顾明城擦去嘴角血渍，撕开染血的衬衫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