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蝉5

黑暗像是凝固的实体。

程雾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某个狭窄的金属容器里。

伸手触及的地方全都是冰冷的钢板，整个空间刚好能容下一个成年人平躺，再想翻个身都困难。

他尝试活动手指，关节处传来湿冷的凝滞感，指尖碰到金属内壁时，摸到无数细密的凹痕——像是有人曾经拼命地用指甲抓挠过这个地方。

“停尸间？”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程雾愣了一下，努力回忆起昏迷前的最后记忆——他记得自己是在酒吧喝酒，然后……然后呢？

喉咙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喉咙深处卡了块烧红的铁片。

他猛地咳嗽起来，强烈的呕吐感瞬间冲上喉咙，有什么沉重且尖锐的东西，随着他的干呕从食道里呛了出来——“铛啷”一声，那东西掉在了他胸口上。

程雾低头看了一眼，瞬间全身僵住。

——那是一只青铜蝉。

粗糙的金属表面满是细小的凹槽，两对翅膀向上微翘，像是随时要振翅飞起。

更诡异的是，它的虫腹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一样在呼吸。

“靠……”他下意识骂了一声，想把它丢开，但手指刚碰到，那只蝉却突然“嗡”地发出一种金属共振般的尖锐声响。

几乎是同一时刻，外面的某个金属仪器猛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哐当”声！

——有人在。

程雾脑子里警铃大作，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很快靠近，随后，一道冰冷的女声从金属柜外传来：“07号抽屉的客人，如果你的声带功能还健全，就重复一遍我的名字。”

停顿半秒，声音更冷了。

“——颜霜。”

下一秒，抽屉被猛地拉开，刺眼的白光让程雾下意识闭上眼睛。

但还没等他适应光线，一把银亮的手术刀己经抵到了他的喉咙上，刀尖贴着他的颈动脉，抵得微微发疼。

程雾慢慢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这把刀的主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嘴唇上还留着一抹未完全擦干的血迹。

她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冰水，看不出情绪。

“容器里的原生住户呢？”

女人开口，声音里全是冷锐的警惕。

程雾刚要说话，却突然觉得肩上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那只青铜蝉不知何时爬到了他的肩上，此刻正歪着头，仿佛在窥视着那个医生。

颜霜的视线也落在蝉身上，手术刀却丝毫未松：“所以，你是活人？”

程雾顿了顿，忽然咧嘴笑了：“确实，刚诈尸的人应该没力气开这种烂玩笑——”他指了指抵在脖子上的刀，“医生，我还没挂号呢，现在插队收费贵吗？”

颜霜冷冷盯着他，没接话，手指微微一压，刀锋往皮肤里陷了半分。

“尸体不会说话，也不会吐青铜蝉。”

她语气近乎残酷，“你是什么东西？”

程雾还没来得及回答，柜子外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叫嚷——“喂！

你们能不能别在那儿磨叽？”

柜子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年轻人，脖子上挂着一串乱七八糟的金属链子，此刻正不耐烦地用脚尖点着地，活像一只焦躁的乌鸦。

“醒了就出来！

这破地下室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口，你们想在这儿聊天聊到饿死？”

程雾挑了挑眉：“这位是？”

颜霜没回答，倒是那年轻人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哟，诈尸专业的？”

“嗯，还带了私人挂件。”

程雾指了指肩膀上的青铜蝉，“高级宠物，冷血，不用喂食。”

年轻人嗤笑一声，走过来猛地拍了下他肩膀，那只蝉被震得一抖，却没飞走，仍旧停在他身上。

“我叫阿枭，”他眯了眯眼，“希望你别那么快死。”

停尸间比想象中大得多。

不是普通医院那种小冷库，而是一个几乎像是地下工厂的地方，成排的金属抽屉如同巨型蜂巢般嵌在墙壁上，每个抽屉边缘都带着锈迹，仿佛多年无人使用。

角落里，一个穿着深棕色牧师袍的中年男人正跪在地上念念有词，手指紧紧攥着一本《圣经》，但细听就会发现——他的祷词压根儿不对。

“……使我不致迷惑，不、不至于……”他结结巴巴地念着，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颜霜皱了皱眉走过去，冷硬道：“念错了。”

牧师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还哆嗦着：“这、这是上帝的地盘……不可能是这样……”程雾蹲下来：“老哥，地狱的装修风格都这么朋克了吗？”

牧师哆嗦得更厉害了：“这里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前方的墙壁，“看、看清楚那上面是什么……”程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整面墙的瓷砖缝隙中，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那些液体汇聚、扭动，最后竟在墙上组成一行诡异的血字——第一日·规则1. 每1小时需投出一位“赎罪者”。

2. 得票最高者存活。

3. 撒谎者将被抹除。

程雾眯了眯眼：“集体投票？

这是要玩淘汰赛？”

颜霜脸色冷峻：“不是投票，是逼我们自相残杀。”

阿枭冷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看见的规则都一样？”

仿佛回应他的话一般，牧师手里的《圣经》突然自己翻动起来，哗啦啦的翻页声如同某种不怀好意的低笑，最终定格在一页己经泛黄的空白处——一行新的血字浮现：“你们之中，己经有人开始说谎。”

下一秒，所有人的手表同时发出刺耳的“滴——”声。

程雾低头，发现自己的表盘上赫然显示——“00:59:59”，且数字正在一秒一秒地跳动减少。

阿枭猛地抓住自己的手腕，他的表显示**“00:58:37”**。

牧师脸色唰地惨白，他的倒计时是**“01:02:15”**。

颜霜盯着自己的腕表，沉默了两秒，才冷声道：“时间流速不一样。”

程雾忽然笑了：“有意思，连规则都要玩心理战？”

颜霜抬起手术刀，刀锋在冷光下闪着寒芒：“我们没时间了。”

阿枭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折叠刀，眼神凶狠地环视众人：“那就看看，谁能活着走出去。”

牧师颤抖着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一个铁桶，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停尸间里回响。

程雾肩膀上的青铜蝉忽然一震，发出尖锐的鸣叫——“滋——！！！”

——所有人同时捂住耳朵，刺耳的噪音仿佛首接钻进了大脑深处。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面上，那些由血字组成的规则正在缓缓扭曲、溶解……最终重新组合成了新的文字。

像是某种阴险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