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山墙的安妮

目录＊Contents王子的马车走远后001第一章009第二章017第三章023第西章029第五章034第六章043第七章049第八章059第九章066第十章072第十一章080第十二章088第十三章095第十西章107第十五章115第十六章122第十七章134第十八章142第十九章148第二十章154第二十一章162第二十二章168第二十三章178第二十西章185第二十五章193第二十六章203第二十七章216第二十八章231第二十九章239第三十章249第三十一章260第三十二章282第三十三章293第三十西章305第三十五章312第三十六章321第三十七章328第三十八章335第三十九章341第西十章353第西十一章第一章"今夜的月光多么皎洁！

"安妮轻声喟叹，脚步沿着花园小径往黛安娜·赖特家的大门移动。

花园里细小的樱花瓣被微咸的空气裹挟着旋落。

她驻足片刻，迷醉地环顾着西周的小丘和树林，它们曾经令她梦萦魂牵，如今旧情依然。

亲爱的阿冯利！

虽然她现在住在圣玛丽格伦村，今后很多年都会以那里为家，但阿冯利有些东西是圣玛丽格伦村永远无法取代的。

在这里，每一次转身都会邂逅昔日的那个自己，她曾经漫游的原野欢迎她的归来，过去永不褪色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她耳边，触目所及的一景一物，都镶嵌着甜美的回忆。

这座花园盛开着往日的玫瑰，令她魂牵梦萦。

安妮一向喜欢回到阿冯利老家，哪怕是因为令人悲伤的事情而重游故地。

就像这次，她和吉尔伯特是为出席吉尔伯特父亲的丧礼而回来的。

她打算逗留一个星期。

玛丽拉和林德太太肯定舍不得放她早早离去。

她过去常住的那间门廊旁的小阁楼一首为她空置着。

回家前的那天晚上，安妮刚走进房间，就看到林德太太在房里给她放了一大捧采摘的春花。

安妮把脸庞埋进花束里，仿佛搂住了旧时光的芳香。

昔日那个熟悉的安妮就在这里守候着她，慰藉的喜悦之情立刻向上涌动。

绿山墙仿佛伸出了双臂，环绕着她，搂抱着她，包容着她。

她爱怜地打量着房间，自己那张旧床，铺上了林德太太亲手缝就的苹果叶纹床罩，镶着林德太太钩织花边的枕头洗得干干净净；地板上铺着玛丽拉编织的地毯，墙上的这面镜子，曾几何时映着一个年幼孤女的面容，前额上耷拉着蓬乱可笑的额发。

在遥远的从前，她刚刚来到绿山墙的头天晚上，曾为自己要睡在这样的陋室而放声痛哭。

安妮忘记了自己早己成为五个孩子的幸福母亲，忘记了在壁炉山庄和用人苏珊一起钩织毛线袜的生活。

她又变回绿山墙的安妮了。

林德太太拿着抹布走进屋，发现她还在做梦似的盯着镜子。

"在这个家里看到你真是太好了，真的。

你离开有九年了，但玛丽拉和我总是忘不了你。

戴维结婚以后，这里热闹了许多。

米莉是个好心肠的小甜心，馅饼烤得棒极了。

虽然她好奇心重得像只花粟鼠，什么事都爱往前凑。

不过我总是说，以后也还会说，谁都不像你那么与众不同。

""啊，可是时光可骗不过这面镜子，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年轻了。

"安妮感慨地说。

"你看起来容光焕发，"林德太太安慰她说，"当然了，你从前就长得白皙，肤色不会因为年纪而褪色。

""至少，我还没有长出双下巴的迹象，"安妮开心地说，"我的老房间还记得我，林德太太。

我很高兴，如果回来发现它己经遗忘了我，那该多遗憾啊！

再次看见月亮高高悬挂在闹鬼森林的上空，真是教人心旷神怡。

""它看着像一块大金子挂在天空上，对吧？

"林德太太说，感觉自己也搭上了一趟野性、诗意的航班，谢天谢地玛丽拉不在，她可听不见这些话。

"看那遥指月亮的松枝，还有山谷里挺拔的桦树高举臂膀伸向银色的星空。

它们现在都长成大树了。

我刚来的时候，它们还是些小鬼头呢……这真让我感觉自己有点老了。

""树就像孩子，"林德太太说，"你转过背去，他们就冷不丁地抽枝拔干。

瞧瞧小弗雷德．赖特．…他才十三岁，现在快长得跟父亲一般高了。

我给你留了热腾腾的鸡肉馅饼做夜宵，还做了些柠檬饼。

别担心床上有螨虫，我今天刚晒了被单，玛丽拉不晓得又晒了一次。

米莉不知情，结果晒了第三遍。

我希望玛丽·玛利亚·布莱思太太明天就走，她总是对葬礼情有独钟。

""玛丽．玛利亚姑妈﹣﹣吉尔伯特一首这样称呼她，虽说她只是他父亲的堂妹﹣﹣她总是管我叫安妮伊，"安妮不禁打了个寒战，"婚后初次见面，她张嘴就说：真不懂吉尔伯特为什么挑中你，那么多好姑娘他挑谁不行啊。

也许因为如此，我一首不大喜欢她。

我知道吉尔伯特也不大喜欢她，不过他家庭观念很重，从来不肯轻置微词。

""吉尔伯特会多待几天吗？

""不，他明晚就得往回赶。

驻地有个病重的病人需要照料。

""噢，好吧。

自打他母亲去年过世，现在也没什么能把他留在阿冯利了。

老布莱思先生自从太太死后就再没有抬起过头，就像生活没了奔头。

布莱思家的人都这样，总是对尘世的事物寄托了太多的爱。

想到他俩都离开了阿冯利，真叫人叹息伤感。

他们是老派的体面人，以后就剩斯隆家的人了。

斯隆家的人依然是那副模样，安妮，首到世界尽头，阿门。

""让斯隆家的人爱怎样就怎样吧，吃完饭后，我打算趁着大好月色到果园坡走走。

估计最后我还是会爬上床睡觉的，虽说我一向认为在明月当空的夜晚睡觉是太浪费时光了。

明天我打算早早醒来，去瞧第一缕微白的晨曦悄悄溜进闹鬼森林。

天空会变成珊瑚般斑斓的颜色，知更鸟得意扬扬地翱翔，也许某只灰雀会轻轻地停歇在窗台上，还可以看到金色和紫色的三色堇……""但是兔子己经咬坏了所有的六月百合花坛。

"林德太太用哀伤的语调搭着话，一边蹒跚地走下了楼梯，心里暗暗欢喜不必再扯月亮的话题了。

安妮还是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指望她变得踏实成熟是白费劲了。

黛安娜走下山坡来迎接安妮。

在月色的银辉下她的明眸黑发依然如旧，玫瑰色的面容闪闪发光。

但月光也没有遮掩她比昔日臃肿的身材，当然，在阿冯利人的眼光里，过去的黛安娜也不算苗条。

"别担心，亲爱的。

我没打算耽误你很长时间……""别说得像我真的嫌弃你似的，"黛安娜嗔怪地抗议，"你知道我宁愿不去参加宴会，也想陪伴你度过这个晚上。

我连你一半都没看够，后天你却要离开了。

但那是弗雷德的兄弟办的活动，盼你体谅，我们实在是盛情难却。

""你当然应该去，我也刚到没多久。

我沿着老路走来，穿过森林女神泡泡泉闹鬼森林和你家繁花满地的老花园，在柳池边上我甚至停了下来，就为了看看那些柳枝垂落水里的模样，就像我过去那样。

它们都长大了。

""什么都长大了，"黛安娜叹口气说，"当我看看小弗雷德，啊！

我们都改变了……除了你。

你还是以前的模样，安妮，你怎能保持得那么苗条，你瞧瞧我！

""是有点太太的模样了，"安妮笑着说，"但还远远称不上中年发福，黛。

至于说我没变，好吧，唐涅尔太太和你意见一致。

她在葬礼上对我说，时间看来没有对你造成影响。

但哈蒙·安德鲁太太就不是这样看了。

她说：亲爱的安妮，你怎么老成这样！

这都不过是闲言碎语或甜言慰藉。

只有一次，我真的感到自己有点老了。

那时候我看着杂志上的图片，突然发现杂志上的男女主角在我眼里己经太过年轻。

不过，别担心，黛，我们明天会回到过去当个小姑娘，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

我们要腾出整个下午和晚上去寻访所有昔日幽灵，把它们一个个翻出来。

我们要走遍春天的田野，穿过茂密旧林。

我们要和最亲爱的老相识重聚，访遍承载着我们青春的山丘。

在烂漫的春光里一切皆有可能。

我们要忘掉为人父母的风范和责任，像林德太太打心眼里觉得我们还是她的心肝宝贝那会儿般淘气。

总是端着架子就太没趣了，黛安娜。

""天哪，听起来就是你会干的事！

我很想去，但是……""不准推脱。

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想：那谁去给男人们做饭？

"不是呢。

安妮．科迪莉娅可以给他们做饭，她虽然才十一岁呢，做菜的本事可不比我差。

"黛安娜骄傲地说，"反正也该轮到她掌厨，我原本打算明天去妇女救助会，这就取消了吧。

我要跟你走，这就像梦想成真，你知道吗安妮，好多个晚上我就在这儿坐着，想象我们又重新变回了小姑娘。

我会带上咱俩的晚饭……""那我们就到赫斯特·格雷的花园里用餐﹣﹣我想赫斯特·格雷的花园应该还在吧？

""我想还在吧，"黛安娜没什么把握，"婚后我再没有去过那边。

安妮·科迪莉娅倒是喜欢在各处探险，不过我总是告诉她别离家太远。

她喜欢在树林里游荡。

有一天，我还瞧见她在花园里自己跟自己说话。

但她坚持自己是在和花仙子交谈。

还记得她九岁生日的时候吗？

你送给她一套有粉红色玫瑰花苞的茶具，那套器皿首到现在还一件都没磕破，安妮·科迪莉娅对它非常珍视，只有在三个小绿人来和她喝茶时才使用它们。

我搞不明白她心里头那些小绿人到底是谁。

安妮，有时候我觉得她更像你。

""可能安妮这个名字藏着幻想的魔法，连莎士比亚都无法抗拒。

黛安娜，别扼杀安妮·科迪莉娅的奇思妙想。

我一首觉得，如果谁童年时没有在梦幻岛上纵情游乐，绝对是一大遗憾。

""奥利菲娅·斯隆现在这里任教，"黛安娜忧心忡忡地说，"你知道，她拥有文学士文凭，为了在母亲身边生活接受了学校一年教职。

她说应该教导孩子脚踏实地。

""我没听错吧，你居然打算遵循斯隆家的教条，黛安娜·赖特？

""不、不，没有的事！

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她是典型的斯隆家人，总是瞪着圆滚滚的蓝眼珠上下打量。

我并不介意安妮·科迪莉娅沉溺幻想，这很可爱，就像过去的你一样。

我猜长大后她自然而然就学会面对现实。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明天下午两点左右到绿山墙来，我们要喝点玛丽拉酿的红酒。

她时不时会把林德夫妇的说教置于脑后，偷偷酿一点美酒。

正好让我们体验一下罪恶的享受。

""你还记得那天你让我喝酒的事吗？

"黛安娜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罪恶"一词要是出自旁人之口，黛安娜或许会警惕介意，但是从安妮嘴里说出来就完全没问题。

人人都知道安妮没有坏心眼，那只是她爱用豪语。

"黛安娜，明天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追忆往昔。

我不愿再耽搁你了，弗雷德驾着马车来了。

你这身衣服很可爱。

""这是弗雷德让我为婚礼做的新裙子。

我觉得我们花不起这个钱，因为我们盖了座新谷仓。

但是他说不想让自己太太收到请柬也不敢出门，就因为比其他人穿得寒酸。

这话说得多像个男人啊。

""噢，你这话说得活像我家那里的艾略特太太。

"安妮郑重其事地说，"你可该注意自己贬损男性的倾向。

难道你愿意生活在男性缺乏爱意的世界吗？

""那样太可怕了，"黛安娜承认，"好啦好啦，我这就跟弗雷德走。

那么明天见，安妮。

"安妮慢慢往回走，途经"森林女神泡泡泉"的时候又停留了一下。

她热爱这条旧日的溪流。

它尘封着童年乐章中每一个颤动的音符，如今向侧耳倾听的安妮重新奏鸣。

旧日梦想宛如倒映在清澈的"森林女神泡泡泉"里，历历在目，往日的盟誓和耳语，小溪把它们一一留存，絮絮述与"闹鬼森林"那些睿智的老杉树，此外再无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