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腥气裹着腐烂的稻梗味钻进鼻腔时,沈昭终于看清了神龛里蜷缩的男孩。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脚踝被铁链锁在供桌腿上。干裂的嘴唇正机械地翕动着,背到第三遍《祈神赋》时,喉咙里突然涌出带血的咳嗽。
"这是今年第三十七个祭品。"神官用拂尘挑起男孩的下巴,"泥腿子供不起香火,只能用童男童女的血气养神格。"
沈昭的指尖在宽袖中发抖。
三个时辰前,他还在万丈霞光中俯视三千神道。新晋神灵们驱使着金翅大鹏掠过云端,争抢香火鼎盛的财神、文神之位。唯有他化作一缕青烟,飘向人间最浑浊的雾霭深处。
此刻供桌上斑驳的陶碗盛着半碗糙米,碗底沉着三枚沾泥的铜钱——这便是泥腿子神全部供奉。
"您若现在反悔,还能去土地庙......"
"开神目。"
神官错愕地抬头,拂尘上的银丝被神威震落大半。当沈昭额间裂开第三只竖瞳时,整座破庙开始簌簌落灰。
透过天眼,他看见黑压压的因果线。
田垄里累断腰的老汉,染坊中被沸水烫烂手的女工,还有眼前这个肺痨入骨的孩童。万千泥腿子的命运像浸透苦汁的麻绳,正死死缠住他的神骨。
"吾名稷。"
他在命簿烙下神印的刹那,西北角突然传来轰鸣。千里之外的蝗神庙骤然崩塌,原本流向蝗神的灰暗香火,此刻全数汇入他掌中陶碗。
碗中糙米突然暴涨,浑浊的井水化作清泉。
锁链应声断裂,男孩茫然地摸着不再疼痛的胸口。门外传来老农的惊呼,龟裂的稻田里正涌出翡翠色的新苗。
沈昭的神火却晃了晃。
那些被蝗神夺走的生机,此刻正疯狂吞噬他的本源。他望着指尖开始消散的金光,突然想起飞升时天道赐的偈语:
"你要做渡人的舟,便得碎自己的骨。"
当黑云压过龟裂的田垄时,李老栓正用豁口陶碗舀着井底最后一点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