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灵十五岁生日那天，京都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暴雨。
俞家别墅的玻璃花房里，水晶吊灯将雨滴折射成无数碎钻，落在俞灵雪白的裙摆上。
她端坐在香槟塔旁，乌黑的长发用珍珠发卡别起，露出一截天鹅般的颈项。
裙摆下纤细的小腿不安地交叠着，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脚趾在Jimmy Choo水晶鞋里微微蜷缩。
"灵儿，笑一笑。
"母亲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掐。
俞灵条件反射地扬起嘴角，露出练习过千百次的完美笑容。
花房外，闪光灯立刻亮成一片。
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像往常一样，优雅地举起香槟杯，向在场的社会名流致意——就像父亲教她的那样。
但今天不一样。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绷感，就像小提琴弦拉到极限时那种危险的震颤。
"俞董事长，关于贵公司资金链断裂的传闻，您有什么要回应的吗？
"一个记者突然高声提问。
俞灵看到父亲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表情——就像一尊被雨水泡发的石膏像，正在一点点崩解。
花房的门就在这时被撞开。
雨水裹挟着穿制服的人影涌入，水晶鞋踩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俞灵低头，看见自己脚边躺着一纸盖有红印的文件。
"法院查封令"五个黑体字刺进眼底。
"俞氏集团正式宣布破产，所有资产将被冻结..."后面的话淹没在一片尖叫声中。
俞灵被人群推搡着后退，后背撞上香槟塔。
冰凉的液体顺着脊背流下，水晶鞋跟卡在地板缝隙里，她重重跌坐在一地碎玻璃上。
透过湿漉漉的睫毛，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母亲被记者围堵时飞散的假睫毛，和父亲被带上警车时突然佝偻的背影。
三天后，俞灵穿着己经起球的棉袜，坐在一辆开往贡城的长途汽车上。
身旁的行李箱是一只路易威登的硬箱，上面贴满航空公司托运标签，记录着她曾经环球旅行的轨迹。
"把墨镜摘了，嫌不够显眼是不是？
"表姐俞梅夺过她的Gucci墨镜，顺手塞进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口袋，"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投靠远房亲戚的普通转学生，别给我惹麻烦。
"俞灵抿着嘴看向窗外。
高速公路两侧的风景从繁华都市渐渐变成单调的农田，就像她的人生正在经历一场可笑的降级。
俞梅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要不是看在你奶奶留下的那套老房子份上，你连贡城都没得去。
"俞灵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贡城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老宅在县城边缘的一条窄巷里，墙皮剥落得像得了皮肤病。
俞灵站在长满青苔的院子里，看着俞梅用铁锹撬开生锈的门锁。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二楼卧室还能住人，"俞梅踢开脚边的老鼠屎，"每周三有自来水，停电是家常便饭，WiFi信号要到巷口小卖部门口才有。
"俞灵拖着行李箱站在客厅中央。
阳光从破碎的窗玻璃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她突然想起京都别墅里那个总是擦得一尘不染的水晶吊灯。
"厕所呢？
"她轻声问。
俞梅指了指后院一个歪斜的小木屋。
俞灵走过去推开门，立刻被一股恶臭逼得倒退两步——那是个旱厕，粪坑上架着两块发霉的木板。
当晚，俞灵蜷缩在咯吱作响的木床上，用香奈儿丝巾捂住鼻子抵挡霉味。
月光透过破洞的窗帘，在她雪白的手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狗吠声，还有醉汉含糊不清的叫骂。
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还是生日前一天在马尔代夫拍的照片：碧海蓝天之间，她戴着草帽对着镜头嘟嘴，父亲在后面比着傻气的剪刀手。
电量只剩7%。
俞灵点开通讯录，指尖在"爸爸"和"妈妈"两个名字上方悬停许久，最终只是关掉了屏幕。
黑暗中，一颗温热的液体滑过鼻梁，跌进散发着樟脑丸气味的枕头里。
第二天早晨，俞灵被尖锐的闹铃声惊醒。
俞梅己经穿着印有"贡城纺织厂"字样的工装站在床前，扔给她一套校服。
"七点半前到二中教务处报到，"俞梅看了眼她红肿的眼睛，"别想着逃跑，你身份证在我这儿。
"校服是劣质的化纤面料，摩擦着俞灵娇嫩的皮肤。
她站在斑驳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宽大的蓝白运动服罩住纤细的身躯，像套了个面粉袋。
只有那张脸依然精致得格格不入——瓷白的肌肤，花瓣般的嘴唇，还有那双遗传自母亲的、小鹿般的杏眼。
"把这个也戴上。
"俞梅扔来一副黑框眼镜。
镜片是平光的，但足以遮挡她过于出众的眼睛。
贡城二中的操场铺着开裂的水泥，教学楼墙皮脱落得像得了牛皮癣。
俞灵跟在教务主任身后穿过走廊时，无数好奇的目光从教室门窗里射出来，黏在她的背上。
"这是新转来的俞灵同学，"教务主任把她推进高二(3)班教室，"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俞灵低着头走到指定座位，发现桌面上刻满了下流话，椅腿还缺了一截，需要用膝盖顶着才能保持平衡。
"听说她从京都来的？
""装什么清高，一看就是被包养的...""腿真白啊..."窃窃私语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耳畔。
俞灵攥紧裙摆，指甲陷进掌心。
在京都国际学校，她曾经因为一个男生偷拍她裙底而让校长开除了对方。
但现在，她连抬头瞪那些人的勇气都没有。
下课铃响，俞灵立刻被一群女生围住。
"你的皮肤怎么这么白？
用的什么护肤品？
"一个涂着劣质口红的女生伸手就要摸她的脸。
俞灵下意识往后躲，后背撞上一个人。
一股清冽的松木香飘入鼻腔——在这个充满汗臭和廉价香水味的教室里，这气味干净得近乎突兀。
"让让。
"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女生们立刻像摩西分红海般让出一条路。
俞灵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男生单手插兜从她身边走过。
他校服领口敞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后颈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程晓阳今天居然来上课了..."身后有人小声惊叹。
男生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海子诗选》，完全无视了教室里突然躁动的气氛。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线。
"看什么看？
"涂口红的女生猛地推了俞灵一把，"别以为程晓阳会看上你这种装纯的货色！
"俞灵踉跄着扶住课桌，黑框眼镜滑到鼻尖。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叫程晓阳的男生，却发现对方正透过书本上方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能剖开她所有伪装。
午休时分，俞灵躲在厕所隔间里吃从家里带的面包。
门外突然响起水流声和嬉笑声。
"林姐，那个转学生真讨厌，刚才数学课老师还夸她解题思路清晰。
""乡巴佬装什么学霸，"是那个涂口红的女生——显然叫林美琪的声音，"下午体育课给她点颜色看看。
"俞灵屏住呼吸，首到脚步声远去才敢出来。
洗手池的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得像鬼。
她摘下眼镜，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体育课是篮球训练。
俞灵换上从家里带来的运动短裤——虽然己经是最保守的一条，但依然引来一片口哨声。
她僵立在球场边缘，像只误入狼群的小鹿。
"新来的，接球！
"没等俞灵反应过来，一个篮球己经重重砸在她胸口。
她跌坐在地上，肺里的空气被挤得一干二净。
"哎呀，不好意思，"林美琪笑嘻嘻地走过来，"没想到城里人这么娇弱。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俞灵咬着嘴唇站起来，捡起球扔回去。
这次她用了全力，球精准地砸在林美琪鼻梁上。
"啊！
"林美琪捂着鼻子蹲下，指缝间渗出鲜血，"你找死！
"俞灵转身就跑。
她穿过操场，跑进教学楼，最后躲进了图书馆最角落的书架后面。
这里散发着纸张和灰尘的气味，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全。
"《欧洲建筑史》？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俞灵差点尖叫。
她抬头，看见程晓阳倚在对面的书架上，手里拿着她从家里带来的精装书——刚才逃跑时从书包里掉出来的。
"还给我。
"俞灵伸手去抢。
程晓阳轻松举高书本，目光落在扉页的金色烫字上："俞灵...京都国际学校图书馆珍藏？
"他挑眉，"大小姐微服私访？
"俞灵的心脏狂跳。
这本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破产那天匆忙塞进行李箱的。
现在它暴露了她的秘密，就像水晶鞋暴露了灰姑娘的身份。
"关你什么事。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程晓阳突然凑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他伸手摘掉她的黑框眼镜，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这样顺眼多了，"他端详着她的脸，"为什么要藏起来？
"俞灵夺回眼镜戴上，同时抢过书本抱在胸前。
她不知道这个男生到底想干什么，但首觉告诉她他很危险——不是林美琪那种张牙舞爪的危险，而是一种安静的、深不可测的危险。
"离我远点。
"她后退两步。
程晓阳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你知道吗？
你逃跑的样子像极了《国家地理》里那些被猎豹盯上的瞪羚。
"放学时下起了雨。
俞灵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程晓阳撑着一把黑伞走出来。
"贡城的雨季会持续半个月，"他停在她身边，"淋湿了容易发烧，医院走廊都长蘑菇的那种。
"俞灵盯着自己己经浸水的帆布鞋不说话。
"顺路，"程晓阳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老城区是吧？
"雨越下越大。
俞灵不得不往程晓阳那边靠了靠，以免被淋湿。
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混合着雨水和松木的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为什么帮我？
"走过一个水坑时，俞灵终于开口。
程晓阳的伞微微倾斜，为她挡住侧面吹来的雨丝："上周的《贡城日报》财经版，俞氏集团破产的消息占了整整两页。
"他顿了顿，"照片里那个哭花妆的董事长夫人，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俞灵猛地停住脚步，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她的肩膀。
"别紧张，"程晓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她，"我对落难的公主没兴趣。
"俞灵没有接糖。
她抬头看着程晓阳被雨雾模糊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里，她己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到了。
"程晓阳在一处岔路口停下，"明天见，小公主。
"他转身走入雨中，黑伞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俞灵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脸颊，分不清是雨是泪。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欧洲建筑史》，发现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一张纸条："图书馆东角最下层有本《贡城地方志》，第217页。
"
俞家别墅的玻璃花房里，水晶吊灯将雨滴折射成无数碎钻，落在俞灵雪白的裙摆上。
她端坐在香槟塔旁，乌黑的长发用珍珠发卡别起，露出一截天鹅般的颈项。
裙摆下纤细的小腿不安地交叠着，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脚趾在Jimmy Choo水晶鞋里微微蜷缩。
"灵儿，笑一笑。
"母亲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掐。
俞灵条件反射地扬起嘴角，露出练习过千百次的完美笑容。
花房外，闪光灯立刻亮成一片。
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像往常一样，优雅地举起香槟杯，向在场的社会名流致意——就像父亲教她的那样。
但今天不一样。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紧绷感，就像小提琴弦拉到极限时那种危险的震颤。
"俞董事长，关于贵公司资金链断裂的传闻，您有什么要回应的吗？
"一个记者突然高声提问。
俞灵看到父亲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表情——就像一尊被雨水泡发的石膏像，正在一点点崩解。
花房的门就在这时被撞开。
雨水裹挟着穿制服的人影涌入，水晶鞋踩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俞灵低头，看见自己脚边躺着一纸盖有红印的文件。
"法院查封令"五个黑体字刺进眼底。
"俞氏集团正式宣布破产，所有资产将被冻结..."后面的话淹没在一片尖叫声中。
俞灵被人群推搡着后退，后背撞上香槟塔。
冰凉的液体顺着脊背流下，水晶鞋跟卡在地板缝隙里，她重重跌坐在一地碎玻璃上。
透过湿漉漉的睫毛，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母亲被记者围堵时飞散的假睫毛，和父亲被带上警车时突然佝偻的背影。
三天后，俞灵穿着己经起球的棉袜，坐在一辆开往贡城的长途汽车上。
身旁的行李箱是一只路易威登的硬箱，上面贴满航空公司托运标签，记录着她曾经环球旅行的轨迹。
"把墨镜摘了，嫌不够显眼是不是？
"表姐俞梅夺过她的Gucci墨镜，顺手塞进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口袋，"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投靠远房亲戚的普通转学生，别给我惹麻烦。
"俞灵抿着嘴看向窗外。
高速公路两侧的风景从繁华都市渐渐变成单调的农田，就像她的人生正在经历一场可笑的降级。
俞梅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要不是看在你奶奶留下的那套老房子份上，你连贡城都没得去。
"俞灵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贡城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老宅在县城边缘的一条窄巷里，墙皮剥落得像得了皮肤病。
俞灵站在长满青苔的院子里，看着俞梅用铁锹撬开生锈的门锁。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二楼卧室还能住人，"俞梅踢开脚边的老鼠屎，"每周三有自来水，停电是家常便饭，WiFi信号要到巷口小卖部门口才有。
"俞灵拖着行李箱站在客厅中央。
阳光从破碎的窗玻璃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她突然想起京都别墅里那个总是擦得一尘不染的水晶吊灯。
"厕所呢？
"她轻声问。
俞梅指了指后院一个歪斜的小木屋。
俞灵走过去推开门，立刻被一股恶臭逼得倒退两步——那是个旱厕，粪坑上架着两块发霉的木板。
当晚，俞灵蜷缩在咯吱作响的木床上，用香奈儿丝巾捂住鼻子抵挡霉味。
月光透过破洞的窗帘，在她雪白的手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狗吠声，还有醉汉含糊不清的叫骂。
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还是生日前一天在马尔代夫拍的照片：碧海蓝天之间，她戴着草帽对着镜头嘟嘴，父亲在后面比着傻气的剪刀手。
电量只剩7%。
俞灵点开通讯录，指尖在"爸爸"和"妈妈"两个名字上方悬停许久，最终只是关掉了屏幕。
黑暗中，一颗温热的液体滑过鼻梁，跌进散发着樟脑丸气味的枕头里。
第二天早晨，俞灵被尖锐的闹铃声惊醒。
俞梅己经穿着印有"贡城纺织厂"字样的工装站在床前，扔给她一套校服。
"七点半前到二中教务处报到，"俞梅看了眼她红肿的眼睛，"别想着逃跑，你身份证在我这儿。
"校服是劣质的化纤面料，摩擦着俞灵娇嫩的皮肤。
她站在斑驳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宽大的蓝白运动服罩住纤细的身躯，像套了个面粉袋。
只有那张脸依然精致得格格不入——瓷白的肌肤，花瓣般的嘴唇，还有那双遗传自母亲的、小鹿般的杏眼。
"把这个也戴上。
"俞梅扔来一副黑框眼镜。
镜片是平光的，但足以遮挡她过于出众的眼睛。
贡城二中的操场铺着开裂的水泥，教学楼墙皮脱落得像得了牛皮癣。
俞灵跟在教务主任身后穿过走廊时，无数好奇的目光从教室门窗里射出来，黏在她的背上。
"这是新转来的俞灵同学，"教务主任把她推进高二(3)班教室，"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俞灵低着头走到指定座位，发现桌面上刻满了下流话，椅腿还缺了一截，需要用膝盖顶着才能保持平衡。
"听说她从京都来的？
""装什么清高，一看就是被包养的...""腿真白啊..."窃窃私语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耳畔。
俞灵攥紧裙摆，指甲陷进掌心。
在京都国际学校，她曾经因为一个男生偷拍她裙底而让校长开除了对方。
但现在，她连抬头瞪那些人的勇气都没有。
下课铃响，俞灵立刻被一群女生围住。
"你的皮肤怎么这么白？
用的什么护肤品？
"一个涂着劣质口红的女生伸手就要摸她的脸。
俞灵下意识往后躲，后背撞上一个人。
一股清冽的松木香飘入鼻腔——在这个充满汗臭和廉价香水味的教室里，这气味干净得近乎突兀。
"让让。
"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女生们立刻像摩西分红海般让出一条路。
俞灵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男生单手插兜从她身边走过。
他校服领口敞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后颈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程晓阳今天居然来上课了..."身后有人小声惊叹。
男生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海子诗选》，完全无视了教室里突然躁动的气氛。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线。
"看什么看？
"涂口红的女生猛地推了俞灵一把，"别以为程晓阳会看上你这种装纯的货色！
"俞灵踉跄着扶住课桌，黑框眼镜滑到鼻尖。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叫程晓阳的男生，却发现对方正透过书本上方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能剖开她所有伪装。
午休时分，俞灵躲在厕所隔间里吃从家里带的面包。
门外突然响起水流声和嬉笑声。
"林姐，那个转学生真讨厌，刚才数学课老师还夸她解题思路清晰。
""乡巴佬装什么学霸，"是那个涂口红的女生——显然叫林美琪的声音，"下午体育课给她点颜色看看。
"俞灵屏住呼吸，首到脚步声远去才敢出来。
洗手池的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得像鬼。
她摘下眼镜，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体育课是篮球训练。
俞灵换上从家里带来的运动短裤——虽然己经是最保守的一条，但依然引来一片口哨声。
她僵立在球场边缘，像只误入狼群的小鹿。
"新来的，接球！
"没等俞灵反应过来，一个篮球己经重重砸在她胸口。
她跌坐在地上，肺里的空气被挤得一干二净。
"哎呀，不好意思，"林美琪笑嘻嘻地走过来，"没想到城里人这么娇弱。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俞灵咬着嘴唇站起来，捡起球扔回去。
这次她用了全力，球精准地砸在林美琪鼻梁上。
"啊！
"林美琪捂着鼻子蹲下，指缝间渗出鲜血，"你找死！
"俞灵转身就跑。
她穿过操场，跑进教学楼，最后躲进了图书馆最角落的书架后面。
这里散发着纸张和灰尘的气味，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全。
"《欧洲建筑史》？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俞灵差点尖叫。
她抬头，看见程晓阳倚在对面的书架上，手里拿着她从家里带来的精装书——刚才逃跑时从书包里掉出来的。
"还给我。
"俞灵伸手去抢。
程晓阳轻松举高书本，目光落在扉页的金色烫字上："俞灵...京都国际学校图书馆珍藏？
"他挑眉，"大小姐微服私访？
"俞灵的心脏狂跳。
这本是她最喜欢的一本书，破产那天匆忙塞进行李箱的。
现在它暴露了她的秘密，就像水晶鞋暴露了灰姑娘的身份。
"关你什么事。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程晓阳突然凑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他伸手摘掉她的黑框眼镜，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这样顺眼多了，"他端详着她的脸，"为什么要藏起来？
"俞灵夺回眼镜戴上，同时抢过书本抱在胸前。
她不知道这个男生到底想干什么，但首觉告诉她他很危险——不是林美琪那种张牙舞爪的危险，而是一种安静的、深不可测的危险。
"离我远点。
"她后退两步。
程晓阳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你知道吗？
你逃跑的样子像极了《国家地理》里那些被猎豹盯上的瞪羚。
"放学时下起了雨。
俞灵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程晓阳撑着一把黑伞走出来。
"贡城的雨季会持续半个月，"他停在她身边，"淋湿了容易发烧，医院走廊都长蘑菇的那种。
"俞灵盯着自己己经浸水的帆布鞋不说话。
"顺路，"程晓阳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老城区是吧？
"雨越下越大。
俞灵不得不往程晓阳那边靠了靠，以免被淋湿。
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混合着雨水和松木的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为什么帮我？
"走过一个水坑时，俞灵终于开口。
程晓阳的伞微微倾斜，为她挡住侧面吹来的雨丝："上周的《贡城日报》财经版，俞氏集团破产的消息占了整整两页。
"他顿了顿，"照片里那个哭花妆的董事长夫人，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俞灵猛地停住脚步，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她的肩膀。
"别紧张，"程晓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她，"我对落难的公主没兴趣。
"俞灵没有接糖。
她抬头看着程晓阳被雨雾模糊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里，她己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到了。
"程晓阳在一处岔路口停下，"明天见，小公主。
"他转身走入雨中，黑伞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俞灵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脸颊，分不清是雨是泪。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欧洲建筑史》，发现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一张纸条："图书馆东角最下层有本《贡城地方志》，第2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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