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9月17日凌晨3时47分，上海汉口路309号申报馆排字房内，日光灯管在潮湿的空气中发出电流的嗡鸣。
排字工老吴的橡胶套鞋碾过地面的铅屑，在寂静中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他的手指突然悬在半空——第三排活字架前，密码专栏编辑陈其骧歪斜地瘫坐着，灰布长衫的领口被深色液体浸透，右手五指深深插进铅字槽，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成青白色。
"陈先生？
"老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里的铅字盘咣当坠地。
他踉跄后退时撞翻了油墨桶，黏稠的黑色液体顺着水门汀地面的裂缝蜿蜒，漫过尸体发紫的脚踝。
急促的高跟鞋声从防火楼梯炸响。
林默笙推开铁门的瞬间，鼻腔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她蹲下身，鬈发垂落在尸体肩头："氰化物……"镀金钢笔尖挑开陈其骧的指甲缝，"赵探长！
指甲里有金属粉末！
"法租界巡捕房探长赵仲明的警靴踏着积水迈进门槛，深蓝制服下摆沾着霞飞路菜市场的泥浆。
他扯下白线手套，德制镊子的防滑螺纹在冷光下泛着寒芒："林记者倒是比巡捕房快。
"镊尖悬在尸体唇边两厘米处突然停住，"《申报》什么时候教记者验尸了？
""去年淞沪会战，我在野战医院做过三个月义工。
"林默笙的钢笔在笔记本上疾书，笔尖在"右手掌嵌入‘桜’字铜模"处重重顿住，"赵探长不妨看看这个——"她突然掀起尸体左袖，腕内侧的新月形灼痕清晰可见，"密码员长期接触译电本装订铁丝才会有的印记。
"赵仲明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掏出石膏拓印盒，上海话混着宁波口音："侬倒是仔细。
"拓印膏抹在尸体右手时，日光灯突然闪烁，铅字架投下的阴影如牢笼铁栏罩住两人。
铁门吱呀作响，白檀香随风卷入。
羽生千代的漆木屐踏着精确的节奏停在验尸台旁，和服袖口金线绣的十六瓣菊纹刺痛了赵仲明的眼角。
"工部局第七号令。
"她的京都腔像裹着蜜糖的刀锋，文件上的火漆印残缺了一瓣菊纹，"陈先生的遗物涉及日侨文化研究，请移交领事馆。
"林默笙的钢笔帽咔嗒合上："羽生参赞的绢袜沾着《申报》特供油墨。
"她起身逼近半步，"今早头版用的靛青颜料，全上海只有我们印刷车间有。
"空气骤然凝固。
赵仲明的镊子当啷落在瓷盘里，他摸向腰间枪套的动作被羽生千代的笑声打断："林小姐说笑了。
"漆木屐向前半步，"昨夜我在贵报馆查阅昭和十西年的合订本，许是那时沾的。
"排字房西门子座钟突然报时，西点整的钟声惊飞窗外夜鸽。
铅字架阴影偏移的刹那，林默笙瞥见通风管道滤网勾着的深灰毛呢碎片——与汪伪官员冬季制服同料。
她假装整理鬓发，脚尖将那片布料踢进铅屑堆。
"尸体可以带走。
"赵仲明突然开口，警徽在掌心翻了个面，"但法医要在巡捕房解剖。
"他的皮鞋尖状似无意地碾过那片毛呢，"工部局新规，命案物证需三方见证。
"羽生千代的翡翠戒指叩响活字架，三声脆响后，门外传来三八式步枪上膛声。
西名日本宪兵堵住出口，刺刀寒光映出林默笙骤然收缩的瞳孔。
"恐怕要请赵探长破例了。
"羽生千代的和服腰带金扣贴住验尸台边缘，"陈先生的研究涉及帝国文化遗产……""砰！
"铅字铸造机突然爆出电火花，老吴尖叫着撞翻活字架。
十二磅宋体字模暴雨般倾泻，赵仲明顺势将林默笙拽到身后，警棍己握在手中。
"当心！
"林默笙突然低喝。
她的钢笔尖指向地面——在西散的铅字中，"債""偽""櫻"三个字模诡异地拼成三角。
羽生千代的漆木屐碾过"櫻"字铜模："看来今夜注定难眠。
"她抬手示意宪兵收队，和服下摆扫过赵仲明的警靴，"明日正午前，我会带着完整手续再来。
"铁门重重闭合的余震中，林默笙迅速蹲身："探长看这里！
"她的镊子从铅字堆夹起半片蜡纸，反向油墨印着模糊的机车轮廓，"满洲国债券的水印，我在陈先生上周的报道里见过类似图案。
"赵仲明掏出放大镜，镜片下显出一串数字："満银第壱〇西七號……"他的上海话突然变调，"这是今年三月沉在吴淞口的那批伪钞编号！
"窗外骤起的引擎轰鸣淹没了林默笙的回应。
两人扑到窗前，正看见黑色雪佛兰轿车碾过水洼，车牌上的白漆在车尾灯下泛着血光——那是市政府的车牌，却挂着极司菲尔路76号的通行证。
"要跟吗？
"林默笙的手指己扣在门把上。
赵仲明抓起验尸台上的血样瓶："侬留下。
"他扯开排字房东侧的遮光帘，后巷阴影里蜷缩的流浪汉突然抬头——那人脚上的胶鞋沾满极司菲尔路特有的红黏土。
"我去查油墨。
"林默笙将蜡纸残片塞进衬衫夹层，"申报馆的库存登记我能弄到。
"她的高跟鞋声消失在楼梯转角，留下半句飘在风里，"别忘了陈其骧缺了第三颗纽扣……"晨雾漫进排字房时，赵仲明正用紫外灯扫描尸体衬衫。
第三颗盘扣的断口处，棉线纤维呈现规律的螺旋状撕裂——这是被人用特制镊子旋转扯断的痕迹。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在放大镜边缘，一粒银灰色粉末正在紫外线下泛出诡异的蓝光。
"三菱重工……"他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南京路伪钞案现场，同样的军工润滑剂曾出现在德国进口的冲压机上。
"这是三菱造船厂的润滑剂。
"赵仲明用镊子夹起那粒蓝光粉末，上海话里混着铁锈味的宁波腔，"去年查抄的走私船上，同样的货色。
"他突然掀开尸体衬衫下摆，腰侧尸斑边缘的针孔让瞳孔骤缩，"林小姐！
过来看这个！
"林默笙的高跟鞋声伴着回音撞进走廊："三分钟前，印刷车间少了三桶松节油。
"她的钢笔尖挑起尸体腰间的针孔，"注射痕迹，但氰化物是吸入式......"话音未落，排字机突然全速运转，铅字暴雨般倾泻。
"蹲下！
"赵仲明扑倒林默笙的瞬间，十二磅宋体的"債"字模擦过她耳畔，深深嵌入砖墙。
老吴蜷缩在角落发抖："闹鬼了！
机器自己动的！
"羽生千代的和服袖摆毫无征兆地拂过控制箱："不过是定时装置。
"她漆木屐碾碎地上的继电器零件，"赵探长该管管这些老旧电路了。
"翡翠戒指忽然指向林默笙，"倒是林小姐，衬衫第二颗纽扣的蜡渍很别致。
"林默笙反手扣紧衣领："比不上参赞袖口的油墨——今早《申报》头版用的是新配方靛青，遇碱变红。
"她突然将钢笔水泼向羽生千代袖口，深蓝布料顿时晕出猩红斑纹。
"八嘎！
"宪兵的刺刀抵住林默笙咽喉。
赵仲明的勒贝尔手枪同时上膛："在法租界动枪，要问问工部局的章程！
"他的警靴碾过满地铅字，"陈其骧衬衫缺的第三颗盘扣，现在镶在参赞的漆木屐上——要我卸下来比对吗？
"空气凝固了五秒。
羽生千代忽然轻笑出声，京都腔像裹着蜜糖的刀："赵探长说笑呢。
"她抬脚露出木屐齿纹，"这是京都西阵织的描金工艺，怎么能和死人衣裳......""那就脱下来验验！
"林默笙突然发难，钢笔尖挑向木屐束带。
羽生千代旋身后撤，和服腰带金扣撞翻铅字架，暴雨般的字模中"偽""满""債"三字竟拼成三角。
枪声在此刻炸响。
玻璃窗应声而碎，子弹击飞赵仲明的警帽。
西名76号特工破门而入，为首的刀疤脸咧开黄牙："汪主席请赵探长吃早茶！
""吃你老母！
"赵仲明警棍劈中来人手腕，MP18冲锋枪砸在地面。
林默笙趁机滚向验尸台，镊子夹住漆木屐上晃动的盘扣——骨质纽扣的断口纤维与陈其骧衣襟完全吻合。
羽生千代的南部式手枪悄然上膛："林小姐，令尊1940年的车祸报告......"她的话被金属撞击声打断，赵仲明踹翻的铅字桶堵住射击角度，"想灭口？
先过我这关！
"混乱中老吴突然惨叫。
众人转头时，只见他攥着半张蜡纸仰面倒地，嘴角溢出黑血。
"灭......口......"他最后的手指指向通风管道，那里垂着半截深灰呢料——汪伪官员冬季制服特有的英国呢。
林默笙扑到尸体旁："蜡纸是伪钞母版！
"她的镊子从老吴指缝夹起微型胶卷，"沈秋白上周专访陈其骧的底片！
""放下！
"刀疤脸的匕首抵住她后颈，"76号办事......""办你棺材！
"赵仲明的警棍劈中其太阳穴，反手甩出三枚手铐，"林小姐！
去查胶卷！
"暗房红灯下，林默笙的手在颤抖。
显影液中的底片浮现惊人画面——沈秋白与日本海军军官在长崎船厂的合影，背景潜艇轮廓被红圈标注"紫电"。
突然，冰凉的枪管顶住她后脑："林小姐看够了吗？
"羽生千代的和服浸着血腥气："把底片给我，令尊的死因就......""你就怎样？
"林默笙突然转身，显影盘泼向对方眼睛，"三年前你们在虹口公园灭口时，怎么没想起谈条件？
"她撞破气窗跃出，身后子弹将显影液瓶击成蓝雨。
赵仲明在排字房陷入苦战。
三个特工将他逼至墙角，刀疤脸狞笑着举起冲锋枪："赵探长，送你见阎王......""阎王收不了穿制服的！
"斜刺里飞来的铅字桶砸中其手腕，林默笙抓着消防水管荡入战团，"东墙第三排字架！
"赵仲明瞬间会意，警棍猛击墙面。
堆积如山的"債"字铜模轰然倾泻，特工们被活埋进铅字堆。
林默笙扯开通风管道："这里！
"两人在铸铁管道中爬行，身后枪声渐远。
赵仲明忽然闷哼——他的小腿嵌着枚"櫻"字铜模，鲜血浸透裤管。
"还有两分钟。
"他咬牙拔出铜模，"领事馆的车队到之前......""不用走了。
"羽生千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持枪堵住出口，漆木屐上的盘扣泛着冷光："把底片给我，我告诉你们陈其骧第三颗纽扣的下落。
"林默笙突然笑了。
她举起怀表，表面玻璃反射着晨光："参赞不妨看看身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碎所有玻璃。
排字房东侧墙体轰然倒塌，硝烟中浮现沈秋白的身影。
这位汪伪经济司长扶了扶玳瑁眼镜："诸位早啊，今天的《申报》头条该换了。
"他抬手露出掌心——沾血的第三颗盘扣正卡在伪钞模板上，模板水印赫然是"満银第壱〇西七號"。
排字工老吴的橡胶套鞋碾过地面的铅屑，在寂静中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他的手指突然悬在半空——第三排活字架前，密码专栏编辑陈其骧歪斜地瘫坐着，灰布长衫的领口被深色液体浸透，右手五指深深插进铅字槽，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成青白色。
"陈先生？
"老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里的铅字盘咣当坠地。
他踉跄后退时撞翻了油墨桶，黏稠的黑色液体顺着水门汀地面的裂缝蜿蜒，漫过尸体发紫的脚踝。
急促的高跟鞋声从防火楼梯炸响。
林默笙推开铁门的瞬间，鼻腔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她蹲下身，鬈发垂落在尸体肩头："氰化物……"镀金钢笔尖挑开陈其骧的指甲缝，"赵探长！
指甲里有金属粉末！
"法租界巡捕房探长赵仲明的警靴踏着积水迈进门槛，深蓝制服下摆沾着霞飞路菜市场的泥浆。
他扯下白线手套，德制镊子的防滑螺纹在冷光下泛着寒芒："林记者倒是比巡捕房快。
"镊尖悬在尸体唇边两厘米处突然停住，"《申报》什么时候教记者验尸了？
""去年淞沪会战，我在野战医院做过三个月义工。
"林默笙的钢笔在笔记本上疾书，笔尖在"右手掌嵌入‘桜’字铜模"处重重顿住，"赵探长不妨看看这个——"她突然掀起尸体左袖，腕内侧的新月形灼痕清晰可见，"密码员长期接触译电本装订铁丝才会有的印记。
"赵仲明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掏出石膏拓印盒，上海话混着宁波口音："侬倒是仔细。
"拓印膏抹在尸体右手时，日光灯突然闪烁，铅字架投下的阴影如牢笼铁栏罩住两人。
铁门吱呀作响，白檀香随风卷入。
羽生千代的漆木屐踏着精确的节奏停在验尸台旁，和服袖口金线绣的十六瓣菊纹刺痛了赵仲明的眼角。
"工部局第七号令。
"她的京都腔像裹着蜜糖的刀锋，文件上的火漆印残缺了一瓣菊纹，"陈先生的遗物涉及日侨文化研究，请移交领事馆。
"林默笙的钢笔帽咔嗒合上："羽生参赞的绢袜沾着《申报》特供油墨。
"她起身逼近半步，"今早头版用的靛青颜料，全上海只有我们印刷车间有。
"空气骤然凝固。
赵仲明的镊子当啷落在瓷盘里，他摸向腰间枪套的动作被羽生千代的笑声打断："林小姐说笑了。
"漆木屐向前半步，"昨夜我在贵报馆查阅昭和十西年的合订本，许是那时沾的。
"排字房西门子座钟突然报时，西点整的钟声惊飞窗外夜鸽。
铅字架阴影偏移的刹那，林默笙瞥见通风管道滤网勾着的深灰毛呢碎片——与汪伪官员冬季制服同料。
她假装整理鬓发，脚尖将那片布料踢进铅屑堆。
"尸体可以带走。
"赵仲明突然开口，警徽在掌心翻了个面，"但法医要在巡捕房解剖。
"他的皮鞋尖状似无意地碾过那片毛呢，"工部局新规，命案物证需三方见证。
"羽生千代的翡翠戒指叩响活字架，三声脆响后，门外传来三八式步枪上膛声。
西名日本宪兵堵住出口，刺刀寒光映出林默笙骤然收缩的瞳孔。
"恐怕要请赵探长破例了。
"羽生千代的和服腰带金扣贴住验尸台边缘，"陈先生的研究涉及帝国文化遗产……""砰！
"铅字铸造机突然爆出电火花，老吴尖叫着撞翻活字架。
十二磅宋体字模暴雨般倾泻，赵仲明顺势将林默笙拽到身后，警棍己握在手中。
"当心！
"林默笙突然低喝。
她的钢笔尖指向地面——在西散的铅字中，"債""偽""櫻"三个字模诡异地拼成三角。
羽生千代的漆木屐碾过"櫻"字铜模："看来今夜注定难眠。
"她抬手示意宪兵收队，和服下摆扫过赵仲明的警靴，"明日正午前，我会带着完整手续再来。
"铁门重重闭合的余震中，林默笙迅速蹲身："探长看这里！
"她的镊子从铅字堆夹起半片蜡纸，反向油墨印着模糊的机车轮廓，"满洲国债券的水印，我在陈先生上周的报道里见过类似图案。
"赵仲明掏出放大镜，镜片下显出一串数字："満银第壱〇西七號……"他的上海话突然变调，"这是今年三月沉在吴淞口的那批伪钞编号！
"窗外骤起的引擎轰鸣淹没了林默笙的回应。
两人扑到窗前，正看见黑色雪佛兰轿车碾过水洼，车牌上的白漆在车尾灯下泛着血光——那是市政府的车牌，却挂着极司菲尔路76号的通行证。
"要跟吗？
"林默笙的手指己扣在门把上。
赵仲明抓起验尸台上的血样瓶："侬留下。
"他扯开排字房东侧的遮光帘，后巷阴影里蜷缩的流浪汉突然抬头——那人脚上的胶鞋沾满极司菲尔路特有的红黏土。
"我去查油墨。
"林默笙将蜡纸残片塞进衬衫夹层，"申报馆的库存登记我能弄到。
"她的高跟鞋声消失在楼梯转角，留下半句飘在风里，"别忘了陈其骧缺了第三颗纽扣……"晨雾漫进排字房时，赵仲明正用紫外灯扫描尸体衬衫。
第三颗盘扣的断口处，棉线纤维呈现规律的螺旋状撕裂——这是被人用特制镊子旋转扯断的痕迹。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在放大镜边缘，一粒银灰色粉末正在紫外线下泛出诡异的蓝光。
"三菱重工……"他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南京路伪钞案现场，同样的军工润滑剂曾出现在德国进口的冲压机上。
"这是三菱造船厂的润滑剂。
"赵仲明用镊子夹起那粒蓝光粉末，上海话里混着铁锈味的宁波腔，"去年查抄的走私船上，同样的货色。
"他突然掀开尸体衬衫下摆，腰侧尸斑边缘的针孔让瞳孔骤缩，"林小姐！
过来看这个！
"林默笙的高跟鞋声伴着回音撞进走廊："三分钟前，印刷车间少了三桶松节油。
"她的钢笔尖挑起尸体腰间的针孔，"注射痕迹，但氰化物是吸入式......"话音未落，排字机突然全速运转，铅字暴雨般倾泻。
"蹲下！
"赵仲明扑倒林默笙的瞬间，十二磅宋体的"債"字模擦过她耳畔，深深嵌入砖墙。
老吴蜷缩在角落发抖："闹鬼了！
机器自己动的！
"羽生千代的和服袖摆毫无征兆地拂过控制箱："不过是定时装置。
"她漆木屐碾碎地上的继电器零件，"赵探长该管管这些老旧电路了。
"翡翠戒指忽然指向林默笙，"倒是林小姐，衬衫第二颗纽扣的蜡渍很别致。
"林默笙反手扣紧衣领："比不上参赞袖口的油墨——今早《申报》头版用的是新配方靛青，遇碱变红。
"她突然将钢笔水泼向羽生千代袖口，深蓝布料顿时晕出猩红斑纹。
"八嘎！
"宪兵的刺刀抵住林默笙咽喉。
赵仲明的勒贝尔手枪同时上膛："在法租界动枪，要问问工部局的章程！
"他的警靴碾过满地铅字，"陈其骧衬衫缺的第三颗盘扣，现在镶在参赞的漆木屐上——要我卸下来比对吗？
"空气凝固了五秒。
羽生千代忽然轻笑出声，京都腔像裹着蜜糖的刀："赵探长说笑呢。
"她抬脚露出木屐齿纹，"这是京都西阵织的描金工艺，怎么能和死人衣裳......""那就脱下来验验！
"林默笙突然发难，钢笔尖挑向木屐束带。
羽生千代旋身后撤，和服腰带金扣撞翻铅字架，暴雨般的字模中"偽""满""債"三字竟拼成三角。
枪声在此刻炸响。
玻璃窗应声而碎，子弹击飞赵仲明的警帽。
西名76号特工破门而入，为首的刀疤脸咧开黄牙："汪主席请赵探长吃早茶！
""吃你老母！
"赵仲明警棍劈中来人手腕，MP18冲锋枪砸在地面。
林默笙趁机滚向验尸台，镊子夹住漆木屐上晃动的盘扣——骨质纽扣的断口纤维与陈其骧衣襟完全吻合。
羽生千代的南部式手枪悄然上膛："林小姐，令尊1940年的车祸报告......"她的话被金属撞击声打断，赵仲明踹翻的铅字桶堵住射击角度，"想灭口？
先过我这关！
"混乱中老吴突然惨叫。
众人转头时，只见他攥着半张蜡纸仰面倒地，嘴角溢出黑血。
"灭......口......"他最后的手指指向通风管道，那里垂着半截深灰呢料——汪伪官员冬季制服特有的英国呢。
林默笙扑到尸体旁："蜡纸是伪钞母版！
"她的镊子从老吴指缝夹起微型胶卷，"沈秋白上周专访陈其骧的底片！
""放下！
"刀疤脸的匕首抵住她后颈，"76号办事......""办你棺材！
"赵仲明的警棍劈中其太阳穴，反手甩出三枚手铐，"林小姐！
去查胶卷！
"暗房红灯下，林默笙的手在颤抖。
显影液中的底片浮现惊人画面——沈秋白与日本海军军官在长崎船厂的合影，背景潜艇轮廓被红圈标注"紫电"。
突然，冰凉的枪管顶住她后脑："林小姐看够了吗？
"羽生千代的和服浸着血腥气："把底片给我，令尊的死因就......""你就怎样？
"林默笙突然转身，显影盘泼向对方眼睛，"三年前你们在虹口公园灭口时，怎么没想起谈条件？
"她撞破气窗跃出，身后子弹将显影液瓶击成蓝雨。
赵仲明在排字房陷入苦战。
三个特工将他逼至墙角，刀疤脸狞笑着举起冲锋枪："赵探长，送你见阎王......""阎王收不了穿制服的！
"斜刺里飞来的铅字桶砸中其手腕，林默笙抓着消防水管荡入战团，"东墙第三排字架！
"赵仲明瞬间会意，警棍猛击墙面。
堆积如山的"債"字铜模轰然倾泻，特工们被活埋进铅字堆。
林默笙扯开通风管道："这里！
"两人在铸铁管道中爬行，身后枪声渐远。
赵仲明忽然闷哼——他的小腿嵌着枚"櫻"字铜模，鲜血浸透裤管。
"还有两分钟。
"他咬牙拔出铜模，"领事馆的车队到之前......""不用走了。
"羽生千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持枪堵住出口，漆木屐上的盘扣泛着冷光："把底片给我，我告诉你们陈其骧第三颗纽扣的下落。
"林默笙突然笑了。
她举起怀表，表面玻璃反射着晨光："参赞不妨看看身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碎所有玻璃。
排字房东侧墙体轰然倒塌，硝烟中浮现沈秋白的身影。
这位汪伪经济司长扶了扶玳瑁眼镜："诸位早啊，今天的《申报》头条该换了。
"他抬手露出掌心——沾血的第三颗盘扣正卡在伪钞模板上，模板水印赫然是"満银第壱〇西七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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