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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第一卷·市舶迷云第一章·沉香劫**建中靖国元年 泉州港**咸涩的海风卷着胡商身上的乳香，刮过林大山皴裂的脸颊。

他缩在刺桐树斑驳的影子里，望着远处市舶司的朱漆大门——昨日那袋掺着砂石的赈灾米，就是从这扇门里流出来的。

"当家的..."秋娘蜷在苇席上的身子突然弓成虾米，咳出的血沫子溅在绣了一半的缠枝莲纹上。

那是福州绸缎庄最后一单生意，东家说若能赶在中秋前绣完二十匹，便赏三斗白粳米。

林大山攥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的老茧。

三日前他亲眼看见市舶司的纲船卸货，暹罗商人用象牙柄匕首划开麻袋，金黄的占城稻谷瀑布般泻入官仓。

而他们这些领"义粮"的流民，只能分到混着霉味的陈米。

**子时·暗巷**月光将林大山的影子拉得细长，他贴着墙根挪到米仓后门。

汴京带来的铜锁早己锈蚀，锁孔里积着深褐色的垢——这是独眼老黄教的法子，用海蛎壳粉混着醋汁，能让铁锈酥成齑粉。

"最后一次。

"他默念着推开木门，霉味混着稻谷香扑面而来。

指尖触到麻袋的刹那，忽然听见布料撕裂声。

秋娘出嫁时的红盖头在记忆里裂开，金线绣的鸳鸯断成两截。

"抓贼！

"弩箭擦着耳廓钉入门板，林大山被按倒在谷堆里时，看见巡夜的市舶吏穿着暹罗棉布靴——这种用沉香木熏过的靴子，顶得上秋娘半年的药钱。

**辰时·破庙**秋娘用舌尖舔去他嘴角的血痂，冰凉的指尖抚过那道新鲜的鞭痕："王员外家的货船沉了吧？

"林大山望着供桌上缺角的泥菩萨，香炉里插着三根芦苇杆——他们连最劣的线香都买不起。

庙外忽起喧哗，几个茶商模样的汉子正在拴马："听说了吗？

陈三爷昨儿个用一截烂木头，从蒲家换了匹大食宝马！

"林大山瞳孔骤缩。

蒲寿庚的商队上月刚献了三十匹珊瑚给蔡京，能骗过那双鹰眼的"烂木头"，怕是比真金还贵。

他摸出怀里最后半枚咸平元宝，边缘的铜绿蹭在手心发痒——这是秋娘的药引钱。

**酉时·番坊**琉璃灯将波斯邸照得通明，林大山望着廊柱上镶嵌的螺钿，忽然想起秋娘妆奁里那面破碎的菱花镜。

二楼传来胡姬的笑声，裹着沉香屑的暖风里，他捕捉到一句泉州官话："...三爷要的蜂蜡，得混着婆罗洲的马鬃..."暗门吱呀开启的瞬间，林大山看见此生难忘的景象：二十余截朽木悬在铁架上，正被某种琥珀色的胶质缓缓包裹。

烛火跃动间，木纹竟似活物般游走，形成层层叠叠的"鹧鸪斑"——这正是南海沉香的顶级纹样！

"看够了吗？

"冰冷锋刃贴上脖颈，林大山闻到来人袖口的沉水香。

他忽然瞥见对方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内圈闪过极淡的"将作监"篆文——这是前朝工部匠官的印记！

**亥时·地窖**陈三爷用银刀剖开一截"沉香"，断面赫然露出蜂巢状的胶质层："马鬃裹蜂蜡，再浸入鲸脂蒸七日，便是最好的仿品。

"他突然将刀刃插进木芯，"但真正的妙处在这里——"腐臭味弥漫开来，林大山看见木心爬满白蚁。

这些嗜甜的小虫疯狂啃食蜂蜡，在木料内部蛀出天然孔道。

"等它们吃饱了..."陈三爷撒了把香灰，蚁群霎时僵死，"再用热油浇灌，便是百年难遇的虫漏奇香。

"墙角传来锁链响动，林大山这才发现地窖深处绑着个番商。

那人额角刺着蒲家的新月纹，正是昨日在码头叱骂流民的监工。

"过来。

"陈三爷扔给他一柄铁钳，"拔了他舌头，你就是我的人了。

"林大山握钳的手不住发抖，铁器相击声惊醒了番商。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瞪大，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像极了秋娘发病时的喘息。

**五更天·暗渠**血水顺着石板缝渗入晋江，林大山在渠边吐得昏天黑地。

陈三爷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市舶司的账册记着，去岁泉州进口沉香八百斤..."他忽然轻笑，"可大食商船去年遇了飓风，真正的到港量不足三百。

"晨雾中驶来一艘纲船，船头飘扬的旗帜绣着"蔡"字。

林大山看见力夫们搬运的木箱，封条上赫然盖着市舶司朱印——那些蜂蜡仿制的"沉香"，正通过这条黑渠流向宰相府邸。

"明日未时三刻。

"陈三爷将翡翠扳指抛进他怀里，"带你家娘子到德济门看场好戏。

"扳指内壁的刻痕硌着掌心，林大山借着曙光辨认出两行小字——”宣和六年 将作少监 李诚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