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且听风吟

春寒料峭。

萧窈靠着树干，也不想管肩头落着的雪，她裹紧身上的白狐裘，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条路是雪月城大师兄唐莲护送黄金棺材的必经之路。

萧窈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来的路上她算了好几卦，把唐莲的行踪，甚至是雪落山庄的位置，都算出来了。

为了避免错过，她真的，尽力了。

只是如今不是去见六哥的时候。

不知什么时候天又下起了小雪。

老实说，萧窈并不是很想掺和这些事情。

卦象告诉她，六哥跌宕起伏的人生和她并无干系。

若代入话本，自己就是个路人到不能再路人的角色，估计作者连给她个从主角身边走过的戏份都不愿意。

可是，她想活命呢。

一片雪花落到萧窈脸上，带来些许凉意。

萧窈默默又扯了扯自己的狐裘，看向白茫茫的天地，只有她一人。

也许等不到唐莲过来，自己就要冻死在这了。

萧窈对自己的身体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

病秧子。

眉目如画的少年悠悠叹了口气，抚上自己的眼睛。

马蹄声渐近。

萧窈微微弯唇，眸光亮了亮，闪身隐匿在树后。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战终了。

拦路的人死了两个，连遗言都没来得及发表。

剩下的小弟慌忙逃窜。

唐莲悠悠坐回车顶。

“可否向兄台讨杯酒。”

唐莲有几分惊诧地看过去，眼前少年裹着厚重的白色狐裘，青丝有些杂乱的披散在身后，眸色深沉如墨，声线清冷中难掩虚弱。

唐莲在打量自己。

萧窈亦抬眼望去，雪月城的大师兄果真是漂亮。

她很少会用这个形容词去形容一个男子。

萧窈艰难地再次开口，眼前一阵晕眩：“可否向兄台讨杯……”话音未落，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唐莲感应不到眼前少年丝毫的灵力波动，应该不是习武之人，身体还这么弱，说上一两句就倒了。

而且方才他并未感知到此处还有人，这少年身上……真的是没有一丝烟火气，甚至有种淡淡的死气。

倘若自己把她一人丢在这里，天寒地冻，人烟稀少，这少年必死无疑了。

不知为何，唐莲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明明二人从前并未相识。

雪月城的大师兄，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而萧窈，终是等到了大师兄来的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窈睁开眼。

此处应是在马车上，摇晃颠簸。

她打量着放在身前的黄金棺材，手指微动，又算了卦。

卦象倒是不太好的样子。

不过没关系，萧窈有几分幽默地想，自己就是个将死之人，时不时要去阎王殿门口转一圈的那种。

但她可以确定，只要将自身牵扯其中，天道是能予她生路的。

“醒了。”

唐莲向马车内看去，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萧窈不介意这份探究。

自己的出现对于唐莲来说，确实是个变数。

“多谢大师兄。”

唐莲目光一凝：“大师兄？”

少年指尖微动，反手掷出一枚竹叶状暗器，寒凉的暗器极快掠过，深深扎入车壁。

她动作快如飞雁，唐莲只看清一点暗器的锋芒闪过。

转眼瞧过去，少年还是之前那副懒散病弱的样子。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确定暗器是她亲手掷出。

——唐门独门暗杀手法之一，青叶杀。

“现在相信了，大师兄？”

唐莲一怔。

仔细一想，唐门百年基业，门下弟子无数，自己能在路途上遇到一个，也不算那么奇怪。

总比遇到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好。

只是少年手法如此娴熟狠厉，估计是个内门弟子。

“唐门唐怜月亲传，唐酒。”

萧窈面不改色地自报家门。

她自然知道唐莲也是师承唐怜月，不然自己也不会决定先来找他。

眼看唐莲还想再问些什么，萧窈自己先说出来了，声线带了分少女独有的清脆：“师父只教过我这一招，别的我也不会。”

言下之意，我就是他老人家一时兴起捡的便宜徒弟，只会这招保命。

唐莲了然。

自己三年没回唐门，师父在外边收徒弟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都能有两个师父，那么师父也不是必须只能有他一个徒弟。

只是真没想到这个病弱少年会是他的师妹。

“师妹……只会青叶杀？”

萧窈好郁闷。

她先前都己经说了，自己确实只会这一招，别的没有了，大师兄怎么还来问呢？

不过她也厚脸皮，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嗯，我是个病秧子，只会这招保命用很正常吧。”

唐莲不是没听清楚，他只是觉得稀奇，白捡了个师妹，师妹还啥都不会，身体还奇差。

“是很正常。”

不过没关系，他的师妹，往后他来护着便是了。

天色渐晚，马车停在一处败落的客栈前。

“师妹，我们先在这修整一晚。”

萧窈点点头，拢着御寒的狐裘，起身掀起轿帘，跳下马车。

这个时间节点，她约莫着，可以见到久别多年的故人了。

“师妹在此处等着，我去找些枯树枝。”

萧窈突然开口叫住他：“大师兄。”

“怎么了？”

少年定定地看着他：“追杀你的人，在路上了吧。”

这句话很有意思，不是疑问的语气，反而带着股笃定的意思。

唐莲呼吸一滞。

又来了，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瞒不住她。

萧窈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她冷的要死，如果再不让大师兄生火，她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到地底下和不小心得罪她的那群人聊八卦去了。

少年紧紧揪着狐裘的领子，放下眼帘，期望唐莲回来时自己没死。

半炷香后。

火光跃动在少年眸中，她随手捡了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火堆。

体温渐渐上升，她活动着冻僵的手指，心情像是不错的样子，哼着不太成调的小曲，声音很低，如同晚风拂过树梢，温柔极了。

唐莲看着小师妹高兴的样子，唇角也不自觉弯了弯。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萧窈的第一眼开始，不自觉把她带上那种说不上来的好感，得知自己多了个便宜师妹后没有意见，反而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师兄妹之间，仿佛多了根命运的丝线，牵动了彼此的羁绊。

如此，路上也有个伴，不会太无聊。

唐莲不知道，萧窈的开心，是来自于能继续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