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

青岚界，落枫城。

晨曦初破，布衣少年踏着晨露穿过长街，裤脚上还带着山涧的湿润，背上背着满满的一篓草药，肩带深深嵌入了肌肤。

少年左臂上刻着的猩红蚀纹，勾勒成了一组繁复而诡异的图案，每一道刻痕都深深地埋进肌肤里，触目惊心。

少年名叫陆沉，十六岁，出生于陆家。

他三岁那年，父亲为了铸造出天下第一的神剑，不惜以自身的魂魄祭剑，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到了七岁时，家中又生变故，母亲被一把神秘的青铜古剑带入了无尽的虚空。

从此，家中便只剩下他和妹妹二人相依为命。

他的左眼出生时就覆盖着一层冰晶似的白翳，不能视物。

而妹妹也患有先天心疾，每到月圆之夜病情就会发作，痛不欲生，必须依靠“净心丹”来压制。

家中接连的变故，加上他异于常人的外表，街坊四邻视他为灾星，见了全都躲着走。

今天又是一个望日。

陆沉背着满满一篓草药，来到家族兑换药材的大殿前，为妹妹换取净心丹。

"快看，天煞孤星来了！"

"克死了爹娘还不够，又要克死他那双生妹妹！"

几个杂役躲在树荫下窃窃私语，恶毒的话语如同钢针一般，刺入了陆沉的耳中。

陆沉瞥了一眼，对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语置若罔闻，一来是他急着换取净心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来是这些杂役不过是些受人白眼的下等人，通过嘲笑他人来获取满足感，若要真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不知被气死多少回了。

“吱呀”一声，大殿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男子从大殿中走了出来，神色憔悴，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样。

此人是陆沉的堂兄，名叫陆明。

虽然修为不高，但仗着是三长老的亲孙子，平日里经常欺男霸女，坏事做尽，惹得天怒人怨，人们背地里都喊他小瘟神！

前不久，负责兑换草药的一位老伯不知何故卸去了差事，换成了陆明来负责。

陆明平时游手好闲，哪里懂得辨别草药？可是陆家高层中竟没有一个人反对。下面的人虽多有不满，但人微言轻，起不了什么关键作用。

看到陆明走出来，陆沉将满载草药的竹篓置于石阶上，缓缓躬下身去，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卑微一些，颤声道：“陆明堂兄，请行个方便，帮我换几枚净心丹。”

陆明摇摇晃晃地走上前，一脚踢翻竹篓，醉醺醺地说道：“就这些半枯的杂草，一枚都换不了！”

看着散了一地的草药，陆沉猛地抬起头，撞上陆明那鄙夷的眼神，他咬了咬牙，忍气吞声道：“可是，按照家族的规定，这些草药至少能换三枚净心丹，怎么可能一枚都换不了？”

陆明冷笑一声，斜睨着陆沉，鄙夷地说道：“我说换不了就换不了！一个开门境都不到的废物，还敢跟我提家族的规定！在这儿，我就是规矩。”

说完之后，仗着修为比陆沉高，抬手重重地拍着陆沉的脸颊，挑衅道：“有本事，你打我呀！”

看着陆明那近乎无耻的模样，陆沉双拳紧握，胸中怒火喷涌，真想一拳轰在他蜡黄的脸上。

但是，为了净心丹，他再一次忍了，低声下气地问道：“陆明堂兄，如何才肯给我换取净心丹？”

陆明突然将脸贴近他的耳畔，发出一声淫笑，腐臭的酒气扑面而来："你要是还有一位小荷那样的侍女，我可以给你一整瓶净心丹。"

“嗡——”

陆沉脑袋一沉，身躯猛地一颤。

小荷是母亲留给他的贴身侍女，母亲走后，日子越过越紧，他便想着给小荷寻一个好的归宿。

想到陆明虽然纨绔，但有三长老做依靠，小荷跟着至少不会受苦，便用一瓶净心丹将小荷“卖”给了陆明。

当时，小荷攥着他的袖角不肯松手，泪眼婆娑的眸子里满是不舍和无助。

陆沉撇过脸，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任由陆明拉着小荷离开。

可是在三个月后，他便听到了小荷暴毙的消息。

在那一刻，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亲手宰了面前这个畜生！

但此刻，为了净心丹，他强忍着心头传来的剧痛，垂眸轻笑：“堂兄说笑了，我哪里还能养得起侍女！”

只是藏在袖管里的手却死死攥紧，指关节泛白，一丝殷红的鲜血从手心溢出。

陆明淫笑着再次贴近，声音中充满了猥琐：“那就把你妹妹陆轻衣送给我，净心丹随时都会有......”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而陆轻衣就是陆沉的逆鳞。

“轰！”

重重的一拳轰在了陆明的脸上。

“啊！”

陆明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口鼻中顿时鲜血喷涌。

“你找死！”

陆明怒喝一声，吐出两颗带着鲜血的门牙，一脚踹向了陆沉的心窝。

陆沉虽然无法修炼，但天天进山采药，经常与山魈打斗，除了身强力健，实战经验也不输任何人。

而陆明空有一身修为，但平日里花天酒地，身体早已被掏空，哪里会是陆沉的对手？一脚踩空，从台阶上倒栽着翻了下来，顿时狼狈不堪。

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后，他又嘶吼着冲向了陆沉：“我要杀了你！”

陆沉左躲右闪，时不时挥出一拳，踹出两脚，不一会儿陆明就吃了好几个暗亏，五脏六腑都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靠近，陆沉故意买了个破绽，凑上去被陆明一脚踹在了肚子上，身子倒飞而出，正巧砸在了从大门里走进来的两名中年男子的脚下。

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打滚的陆沉，目光扫过台阶上的竹篓，还有散了一地的草药，顿时怒火升腾，抬起手指着陆明骂道：“陆明！你个混账东西！又仗势欺人？今天就算当着你爷爷的面，我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挥着拳头就要上前教训陆明。

“五哥......”

旁边一个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袖，悄悄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络腮胡子举起的手又缓缓落了下来，狠狠地瞪了陆明一眼，旋即又低头看向陆沉，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唉！你就不会站起来打回去吗？好歹你爹娘当年可都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家主见了都得让三分，怎么到了你这里，窝囊成了这个样子！”

陆沉依旧蜷缩在地上，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发现除了这两个中年男人，大院里围了不少人，都对他指指点点，各种难听的话不绝于耳，大致都是骂他窝囊的。

不过，他也确实够窝囊的，自从爹死娘失踪后，他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要不是家族有几个长辈曾经得过他爹娘的恩惠，时常替他出头说话，估计早就被人打死了。

但你要说他真窝囊，又有些不太恰当。但凡有人觊觎陆轻衣的美色，或者说上一两句猥亵的话语，他都能与对方拼命。

两年前，一个开门五重境的子弟要挟他，声称要趁他进山采药时抓走陆轻衣。可是话没说完，他拼着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的代价，一脚踢废了对方的命根子。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猥亵陆轻衣，更不敢有丝毫的觊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