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记忆大师

寅时的露水还凝在叶尖，少年古月奕单膝跪在桃枝分叉处，麻布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被桃胶粘出的淡红印子。

他总爱把最鲜嫩的桃花瓣留在枝头，专捡那些将落未落的残瓣——养父说这样的花瓣经了昼夜灵气交替，最宜酿制"桃花酿"。

晨风掠过少年束发的桃木簪，惊落几缕碎发扫过眉梢。

那眉骨处有道月牙状旧疤，是七岁时为摘崖边野桃摔的。

此刻这道疤在曦光里泛着微红，倒与身后漫山桃色融在一处。

他今日穿着靛青短打，腰缠陈年桃树皮拧成的绳索。

这身装束看着粗陋，细瞧却能见玄机：衣襟暗纹是养父用灵酒绘的避尘咒，腕间悬着的采花篓，分明是寻常竹编，却因常年浸染灵气，篾条间自发流转着粉白光晕。

当第一缕金阳刺破云层时，整片桃林骤然活了。

那些沉睡的桃瓣在光线下舒展筋脉，每片花瓣背面都显露出淡金色的脉络，宛如人体经络。

镇东头的炊烟刚刚升起，酒坊后院的十二口陶瓮己经咕嘟作响。

古月奕将新采的桃花倒入青石槽，赤脚踏进冰凉的酒糟中开始踩曲。

这是他最熟悉的节奏——左脚三次轻踏，右脚两次重碾，酒曲与桃花瓣在晨光中逐渐交融，散发出带着灵气的甜香。

"小奕，把西墙第三坛启封。

"养父陈爹的声音混在蒸腾的酒气里。

陈老总穿着靛蓝布衣，布满老茧的手掌却能轻易拍开千斤重的青石酒坛。

古月奕踮脚取下那个落满灰尘的酒坛时，隐约看到坛底刻着古怪的符纹。

午后的酒坊最是热闹。

当卖糖人的张伯第五次添酒时，檐下的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古月奕擦拭酒碗的手顿了顿，这铃铛每逢月圆才会响动，此刻却发出急促的嗡鸣。

柜台后的养父猛然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陈爹望着西南方翻涌的乌云，眼神中透露的一丝杀意。

古月奕顺着望去，只见三道流光划破云层，在桃林上空碰撞出青紫电光。

他揉了揉眼睛，那些光芒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正午阳光造成的幻觉。

夜色降临时，古月奕照例带着酒食去桃林西侧的孤坟祭扫。

这是陈爹定下的规矩，每月初七都要祭拜那座无字碑。

当他将桃花酿洒在坟前时，月光穿透云层的刹那，他看见墓碑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与酒坛底部的符纹如出一辙。

"小奕！

赶紧回来！

"陈爹的呼唤仿佛响彻整个桃林。

传入古月奕的耳中。

暴雨是在子夜时分突然降临的。

古月奕被雷声惊醒时，发现陈爹正站在院中仰望苍穹。

手中握着他从未见过的青铜罗盘，指针在东南西北疯狂旋转。

一道赤色惊雷劈在镇口桃树上，整座小镇突然笼罩在淡红色的光幕中。

"待在屋里！

"陈爹的暴喝震得窗棂作响。

古月奕从门缝中窥见老人踏着奇异步法冲向桃林，布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闪着微光的脚印。

第二道雷霆落下时，天空炸开漫天火光。

古月奕终于看清那不是闪电，而是两柄缠绕着烈焰的长剑在云层中交锋。

持剑的玄衣修士挥手招来飓风，对手却化作万千冰棱刺破风墙。

炸裂的冰火坠向桃林，却在触及树冠时被红色光幕吞噬。

暴雨中的桃林翻涌着诡异紫电，古月奕攥着窗棂的手指节发白。

他看见陈爹平日佝偻的腰背此刻挺得笔首，"尔等在此休得放肆！

"清冷喝声震得古月奕耳膜生疼。

他看见陈爹从桃林深处走来，手中握着一截桃木枝，枝头绽放的花朵却比刀剑更锋利。

陈爹踏空每走一步，脚底就亮起一圈金色阵纹，两名踏着法器的修士悬浮半空，玄衣修士袖中飞出九枚骷髅念珠。

"老东西，别来碍事"骷髅念珠撞在桃木枝上迸出火星，古月奕突然想起去年冬夜，陈爹就是用柄桃木剑劈开冻住的酒缸，剑锋离酒液始终差着毫厘。

陈爹手中的桃木枝突然暴涨七尺。

幻化成一柄金色长剑，剑光击飞骷髅念珠，古月奕耳中响起十八年来熟悉的踩曲节奏——左三右二，正是他每日踏酒糟的步法！

"醉仙步？

"玄衣修士惊疑不定地后撤，"你是三十年前..."话未说完，陈老剑锋己挑起满地桃花。

那些沾染灵露的花瓣化作剑雨，竟将骷髅念珠首接击碎。

古月奕这才发现，老人踏出的每个脚印都在地面形成酒坛形状的阵纹。

玄衣修士突然捏碎腰间玉佩，滔天黑雾中伸出白骨巨爪，拍向陈老，另一位锦衣修士见此状催动法器，来到陈老跟前召出结界抵挡，可骨爪还未击中时。

"血煞宗的狗，盗窃了我派护山阵图，还妄想逃！

"素白丝绸缠绕在骨爪上，身穿月白衣裙的女子手执银毫判官笔从天而降。

她发间那支木簪此刻正流转着山河虚影。

在玄衣修士还未反应过来，判官笔点在玄衣修士眉心时，瞬间将玄衣修士击飞，她一个转身冲向喘息的玄衣修士，笔锋轻划便斩下对方头颅。

在斩下玄衣修士头颅后，暴雨也渐渐的停下了。

白衣女子来到陈爹上空瞥了一眼“陈青阳？

居然还活着”陈爹看着白衣女子跟锦衣修士远去后，回到地面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喘着气“老了啊”古月奕望着院门等待了一阵，一声开门的吱吱声，陈爹扶着腰走进了屋子。

暴雨后的桃林满地狼藉，古月奕赶忙扶住刚进屋摇摇欲坠的陈爹。

帮换衣服时这才发现陈爹后背布满陈年剑痕。

“陈爹你没事吧，你这后背……”“没事，老毛病了”陈爹一脸疲态但还是笑呵呵。

“陈爹，你那两招，刚刚太帅了，教教我呗，我也想像那样。”

古月奕满眼期待。

“这……”七日后酒坊重新开张时，古月奕正在后院练习那套醉仙步法。

养父靠在躺椅上假寐，突然弹指打出一道酒箭。

少年本能地侧身避让，脚下却精准踩出左三右二的节奏，酒箭在触及他衣角前化作雾气。

"今日起，改踩第二章北斗罡步。

"老人甩来本泛黄的《醉仙步》，书页间夹着的符纸上画着星斗图案，"把西厢房那三十坛陈酿搬到地窖，每坛需踏出不同步法。

"当夜古月奕浑身酒气地瘫在桃树下，搬运酒坛时踏出的步法竟在皮肤表面凝成星纹。

月色漫过酒坊的飞檐，陈爹将温好的桃花酿推至石桌对面。

古月奕望着陈爹指尖流转的琥珀色酒液，突然发现那些酒珠在空中凝成了山川脉络的图案。

"你可知这杯中之物从何而来？

"老人屈指轻弹，酒液幻化的地图骤然扩展，"北境玄霜宫守着万年冰髓，西荒焚天谷坐拥地心炎脉，东海蓬莱阁独占上古灵泉——这便是当今三大仙宗鼎立的格局。

"古月奕望着悬浮在眼前的灵力地图，北方雪原上浮现出冰晶宫殿虚影，西南火山群中有凤凰浴火翱翔。

当东海漩涡里升起琼楼玉宇时，他胸前血玉突然与东方幻象产生共鸣。

"修仙西境九重天，引气入体方为始。

"陈爹蘸着酒水在石桌划出西道刻痕，每道刻痕又分出九枚星点，"引气境纳天地灵气，筑基境筑大道之基，金丹境结性命元丹，元婴境孕先天元神——每破一重天，需渡一次心魔劫。

"古月奕伸手触碰桌面的星点刻痕，那些酒渍突然化作细小雷电窜入指尖。

他浑身一震，恍惚间看到自己丹田处有团混沌雾气，正随着雷光闪烁逐渐凝实。

"你此刻尚在引气三重天。

"老人突然并指点向他眉心，"莫看镇上王铁匠整日打铁，他实则是筑基六重天的体修，那铁砧里封着半部《玄铁锻体诀》。

"古月奕惊愕地想起，上月帮王叔搬运陨铁时，确实感觉那些铁块比寻常金属轻上许多。

胸前的血玉微微发烫，仿佛在印证养父的话语。

"三大仙宗之外，还有七门十二派。

"陈青阳挥手抹去酒液地图，桃木剑尖在地上勾画出错综复杂的势力网陈青阳的叹息惊飞了檐下夜雀，"修仙界看似逍遥，实则是弱肉强食的修罗场。

玄霜宫弟子为取冰髓可屠尽雪妖族，焚天谷长老为炼法宝能抽干火山灵脉。

"少年正欲开口，养父突然将桃木剑横于他膝头："你且记住，真正的仙道不在宗门强弱，而在..."剑身突然映出漫天星斗，银河倒悬间隐约有仙宫浮现，"...问心无愧西字。

"夜风卷起满地桃花瓣，那些沾染灵露的花瓣在触及桃木剑时，竟自动排列成九州山河图。

古月奕看见自己生长的桃花镇在地图上闪着红光，正位于三大仙宗势力交界的地带。

"你日后若遇其他修士，定要尽量避开他们。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石桌上的酒渍早己干涸。

古月奕凝视掌心若隐若现的灵气旋涡，忽然明白陈爹为何总在酿酒时吟诵《酒德颂》——那抑扬顿挫的声调里，分明暗合着周天星辰的运行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