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鹊噪病榻贞观十七年深秋,一连七日的阴雨方才停歇,
稀薄的日光从厚重云层的缝隙间挤落,艰难地洒在河内郡王家宅院。这座宅院,
往昔也曾有过辉煌,可如今却似一位暮年老者,尽显疲态与沧桑。青灰色的砖墙上,
苔藓肆意蔓延,像是岁月涂抹的斑驳印记;黛色的瓦片,层层叠叠,却有不少已然破碎,
在屋脊处留下了残缺的豁口。墙角下,几株杂草倔强地生长着,
细长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低语着这座宅院的兴衰往事。庭院中央,
一棵老槐树粗壮而又沧桑,树皮皲裂,一道道裂痕犹如老人饱经风霜的手掌纹路,
粗糙且深邃。枝叶稀稀落落,在风雨的侵袭下显得毫无生气。树顶的鹊巢,孤零零地悬着,
在风雨的肆虐后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坠落。几只喜鹊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的叫声,
在这寂静的庭院中格外突兀、刺耳。王遵卧于病榻之上,面容憔悴,年仅28岁的他,
此刻蜡黄的脸色中透着病态的潮红,好似蒙着一层诡异的光晕。他的双眼深陷,
眼眸中布满血丝,眼神满是疲惫与烦躁。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着锦被上绣着的缠枝莲纹,
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试图抓住那正在消逝的生命力。“这该死的喜鹊,从早叫到晚,
还让不让人安宁!”王遵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声音沙哑、虚弱,却又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他的脑海中,那喜鹊的叫声不断盘旋,搅得他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他试图将这恼人的声音驱赶出去,可那叫声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挥之不去。这时,
隔壁房间传来次兄王逵愤怒的咆哮:“闭嘴,都给我闭嘴!”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撕扯声,
想必是王逵被鹊鸣折磨得失去了理智,正在疯狂地撕扯着帐幔流苏。王遵听着这声音,
心中愈发烦躁,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幼弟王逯的房间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似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向窗棂。“这些该死的鸟,等我病好了,定要你们好看!
”王逯的怒吼声随之传来,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王遵躺在床上,听着兄弟俩的怒吼,
心中的烦躁如同被浇了油的火焰,熊熊燃烧。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母亲临终前的场景。
那时,母亲躺在病榻上,面容苍白,气息微弱,却仍强撑着握住他的手,
郑重告诫:“鹊乃报喜之鸟,切不可伤它。”母亲的声音,轻柔却又坚定,
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可如今,这喜鹊的叫声却成了他们兄弟三人的噩梦,
与母亲的告诫形成了强烈的冲突,让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在病痛与鹊鸣的双重折磨下,王遵的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梦中,
他看到了母亲慈爱的面容,又看到了一群喜鹊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他惊恐地挥舞着手臂,
想要驱赶它们,却怎么也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王遵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发现自己的病情已有好转。他缓缓起身,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庭院。阳光洒在身上,
却没有带来多少暖意。他看到几只喜鹊正在啄食药渣,心中一动,走近仔细查看。
只见药渣中竟混有巫师给的朱砂符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将他和家族拖向无尽的深渊。
第二章:断舌之刑三兄弟病愈后第三日,破晓时分,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晨曦如同轻纱般,
轻柔地笼罩着王家后院。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打破这黎明前的宁静。
王逵站在庭院中,抬头望着老槐树上的喜鹊巢,眼中闪烁着报复的光芒,
那光芒冰冷而又凶狠,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猛兽。“今日,定要让这些喜鹊付出代价。
”他低声自语,声音低沉而坚定,话语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决绝。说罢,他便走到老槐树下,
双手紧紧握住粗糙的树干,开始攀爬。粗糙的树皮像尖锐的刺,瞬间嵌入他的指甲,
钻心的刺痛从指尖传来,他不禁皱起眉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但他没有停下,
心中的仇恨如同燃烧的火焰,驱使着他继续向上。他的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
每向上攀爬一步,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滴在树干上,
很快便消失不见。终于,他爬到了鹊巢旁,一只手紧紧抓住树枝,稳住身体,
另一只手伸向鹊巢。鹊巢里,几只雏鸟正张着嫩黄色的小嘴,叽叽喳喳地叫着,
绒毛上沾着清晨的露珠,在微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王逵却没有丝毫怜悯,
他的眼中只有仇恨,伸手抓住一只成年喜鹊。喜鹊惊恐地扑腾着翅膀,
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清晨。王逵不顾喜鹊的挣扎,迅速将其带回了地面。此时,
王逯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一把银剪刀。这把银剪刀,刃口处有着陈旧性锈迹,
像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与即将染上的新鲜血渍形成了鲜明而又诡异的层次对比。“哥,
让我来。”王逯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王逵将喜鹊按在染血的青石案上,喜鹊拼命挣扎,双腿不停地蹬踹,翅膀剧烈地扑腾。
王逯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银剪刀,缓缓靠近喜鹊。他的手微微颤抖,
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当剪刀触碰到喜鹊舌头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报复的快感,也有一丝莫名的恐惧。随着“咔嚓”一声脆响,
喜鹊的舌头被剪断,鲜血四溅。喜鹊痛苦地挣扎着,发出微弱而又凄惨的叫声,
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断舌后的喜鹊扑腾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飞走了,奇怪的是,
它滴落的血珠在半空竟凝成了舍利状,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这一幕,只有王遵注意到了,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心中一惊,一种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
正在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此时,王逯才发现自己藕丝缎袍下摆被鸟爪抓出了细密勾丝。
他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心中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件藕丝缎袍,
是他平日里最为喜爱的衣物,如今却被抓出了破损,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们将剩下的喜鹊关进竹笼,放在后院。竹笼里,喜鹊们挤在一起,惊恐地叫着。
待他们离开后,笼底残留的黑色羽毛在无人时自动聚集成箭头形状,指向祖祠。
那箭头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未知灾祸,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
正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
第三章:齿落金尽断舌事件后的第七个朔望周期,时光仿若无情的车轮,滚滚向前,
不经意间已约摸半年过去。王家正厅之内,一片死寂沉沉,压抑的氛围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
将所有人紧紧笼罩,令人几近窒息。清晨的微光,艰难地透过雕花窗棂,
洒落在王遵的床榻之上。王遵悠悠转醒,只觉口中一阵钻心剧痛,
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刺。他下意识地抬手,伸进嘴里一摸,指尖触碰到了几颗碎齿,
硬邦邦、冷冰冰,如细碎的瓷片般从齿龈脱落,散落在枕上,发出细微而又惊悚的声响。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遵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眸中满是惶惑与恐惧,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带着整个人都微微战栗起来。他匆忙起身,趿拉着鞋子,
脚步踉跄地走向铜镜。当他看清镜中自己的模样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舌面上,
不知何时竟浮现出青灰色的鹊爪印纹,纹路清晰,仿若被精心雕刻上去一般,
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那爪印好似有生命一般,在他的舌面上缓缓蠕动,
每一下都仿佛在提醒他曾经对喜鹊犯下的罪孽。“难道……这是报应?
”王遵的内心被恐惧填满,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的脑海中,
不断闪现出那只被剪断舌头的喜鹊,以及血珠在空中凝成舍利状的诡异画面,
一种深深的懊悔与自责油然而生。与此同时,家族的经济状况也如坍塌的大厦,迅速衰败,
一落千丈。正厅的书案上,摆放着一本账簿,封皮已然泛黄,边角处微微卷起,
透着陈旧的气息。翻开账簿,朱砂笔迹写下的变卖田产记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每一笔记录,都像是一道深深的伤口,刻在家族的命脉之上,
记录着王家从富庶走向衰败的凄凉历程。“又要卖地了……”王遵轻轻抚摸着账簿上的字迹,
手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无奈与绝望。他的眼前,浮现出曾经家族兴旺时的景象,良田千顷,
奴仆成群,而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业一点点被变卖,心中满是苦涩与不甘。
当票匣子被频繁打开,匣盖开合间,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命运沉重的叹息。匣内层,
暗藏着祖传药方,那是家族最后的希望,可如今却也无法阻挡家族走向衰败的步伐。
王遵拿起药方,轻轻展开,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想起小时候祖父教他辨认药材的场景,
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正厅的死寂。
王遵匆忙收起账簿和药方,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走向门口。打开门,
只见债主周掌柜站在门外,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周掌柜身形肥胖,
肚子高高隆起,像个倒扣的大锅。他身着一件黑色绸缎长袍,
袖口和领口处绣着精致的金色花纹,显得格外富贵。指甲缝里嵌着金箔,
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腰间却挂着一枚鹊形玉佩,玉佩通体碧绿,雕工精细,
栩栩如生,可在王遵眼中,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王公子,好久不见啊!
”周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声音尖细,如同夜枭的啼叫。“听说王家最近不太景气,
不知我那笔欠款,何时能还上啊?”王遵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低下头,
不敢直视周掌柜的眼睛,嗫嚅道:“周掌柜,您再宽限些时日,我一定想办法……”“哼!
”周掌柜冷哼一声,打断了王遵的话,“宽限?我已经宽限了许久。今日若不还钱,
可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他向前跨了一步,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让王遵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遵心中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自咬牙,心中充满了屈辱与愤怒。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周掌柜腰间的鹊形玉佩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仿佛那只玉佩是一只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嘲笑着他的落魄。铜壶滴漏的水滴,
有节奏地落下,“滴答、滴答”,在这寂静的正厅中,声音格外清晰。
水滴落在王遵溃烂的牙龈上,竟瞬间变成了浅红色,好似鲜血一般,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王遵下意识地伸手擦拭,看着指尖的红色液体,他的心中一阵绝望,仿佛看到了家族的末路。
幼弟王逯为了维持生计,被迫首次外出行乞。他身着一件破旧的衣衫,衣角处打着补丁,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憔悴与疲惫。当他走到街头时,一群孩童围了上来,
眼中满是好奇与嘲笑。“看啊,这不是王家的公子吗?怎么沦落到乞讨的地步了!
”一个孩童指着王逯,大声叫嚷道。“就是,曾经还那么风光,现在还不是和乞丐一样!
”另一个孩童附和道。孩子们的嘲笑声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利刃,直直刺进王逯的心里。
他的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就在这时,
一个孩童捡起地上的喜鹊尸体,朝着王逯用力投掷过去。喜鹊尸体砸在王逯身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羽毛四散飞溅。“啊!”王逯惊恐地尖叫一声,身体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差点摔倒。他看着身上的喜鹊尸体,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恶心与恐惧,仿佛那是一个诅咒,
将他彻底拖入了黑暗的深渊。他的眼中满是绝望的泪水,心中暗暗发誓,
一定要让家族重新振兴,洗刷今日的耻辱。第四章:弓马少年贞观十九年惊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穿透薄雾,洒落在陇西校场。校场上,黄土漫天,
马粪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充斥着一种粗犷而又野性的氛围。
李知礼身着一袭轻便的猎装,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猎装由黑色的皮革制成,
上面镶嵌着银色的铆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峻的光芒。腰间系着一条蹀躞带,带身皮质柔软,
纹理细腻,金钩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闪烁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
好似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他身姿矫健,大步走向一匹骏马。骏马通体枣红,毛发油亮,
四蹄修长,如同燃烧的火焰,散发着勃勃生机。李知礼伸手轻轻抚摸着马的脖颈,
马儿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掌,发出轻柔的嘶鸣声。“好伙计,今天就看你的了!
”李知礼轻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信任与期待。他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