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曾照

陈思嘉的爸爸喊她嘉嘉，而她一首称自己是思思，甚至小时候作业本上就写着陈思，总之很抗拒笔画特别多的嘉字，再说了，陈思多有深度呀，沉思沉思的。

结果总是被老师问，我们班哪来的陈思同学啊？

不过今晚真的有得她沉思了，顾念凯失约了，离奇，说好今天放学操场见的人，居然……转校了……想破脑袋瓜都不能懂，是被绑架了吧？

绑匪假装他父母提出的转校申请吧？

动机何在？

也不算认识很久，高一同学了一年也没怎么说过话，也没话说，你说班级第一名跟最后一名能有话说吗？

喂，你又考了第一名啊？

对呀对呀，你又考最后一名啦？

是啊是啊，真有缘分啊。

还有就是，嘉嘉觉得仰着头脖子酸痛，所以基本上她不会把高她一个头的顾念凯同学看到眼里去，不是看不上，就是懒得看，跟懒得抬头看黑板其实没差。

哪怕他长得有点好看，有些角度看起来像吴奇隆。

可上了高二，分配了文理班之后，学校突然开展了个学习小组活动，她就被许配给了顾念凯，噢，是分配，优等生带绩差生，因为在这个理科班级里，她是倒数第一名，顾念凯是第一名，所以头尾相呼应了，第二名的林威佳，则负责辅导倒数第二名的王宝。

一般别人都是随便应付的，怎么这个男生一条筋走到底不会转弯的，硬逼着她留校学习，而且还劳逸结合，有些时候留校并不学习，而是去操场运动锻炼身体，因为他总说，好的身体才能应付繁重的学业压力。

嘉嘉心想，学业压力？

不学不就没压力了吗？

千万不要相信压力会转化成动力这种鬼话，压力只会转化成病历就真。

只有兴趣爱好才会转化成动力，可结果呢，陈思嘉是学一科，恨一科，愣是找不到突破口下手来发展兴趣啊，她心想，一定是这些学科自己有问题，没能力吸引我~哼。

"反正都是排最后了，我永远不会退步，你怎么都不会输的。

"嘉嘉还特别神气了，这自信到底哪来的。

他倒是很认真的看着她，"你能争口气不陈思嘉？

" 嘉嘉淘气的往自己手掌心呼气，"哈~呼呼”，抬头看着顾念凯，阳光金灿灿的从他肩高之处射下，“我自己有口气，不用跟人家争。”

顾念凯觉得眼前简首就是横着一块朽木，之前听一些老师在开玩笑，说教师这个职业吧，说的形象点就是每天带着学生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畅游一段时间吧，你会发现，只有老师一个人上岸了！！！

然后你还得往回游，一个一个去捞，有些吧，昨天捞上来，今天又掉下去了，在你喘息的时候，你会惊恐地发现，竟！

然！

还！

有！

往！

回！

游！

的！

这可不，陈思嘉就是那个往回游的。

顾念凯又想起高一结束的那个期末考，王宝问陈思嘉考得怎么样，原来不是学霸之间会问这种问题，学渣之间也会讨论这种问题的。

陈思嘉一听就知道王宝打的什么主意，“你放心吧，我负责垫底，你安心当你的千年老二。”

因为这句话实在不应该这么自豪地被说出来，所以顾念凯在前面的座位上不由得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只听王宝可怜兮兮继续说，“你确定哦？

你确定哦？

不然我回家要挨骂的。”

顾念凯不由得在心里笑出声，第一名跟第二名区别很大，但是，倒数第一名跟倒数第二名有区别吗？

他还真是不懂学渣们的世界啊！

陈思嘉悠悠说道，“嘿嘿，放一百个心，不给老师露一手，他们还以为把我教会了呢！

哈哈哈。”

顾念凯：……“你考倒数第一，不怕班主任找你爸吗？”

王宝又问。

“找就找啊，我爸说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静待花开，懂吗？！”

顾念凯心道：那花什么时候会开？

万一它就是个仙人掌呢，开个球吗？

仙人球……王宝羡慕说道，“你爸真好，都不打你的。”

陈思嘉轻蔑一笑，“哼，早就打不过我了~”额……嘉嘉高二开始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因为学习小组的缘故要跟顾一条筋同桌，睡觉也不给，发呆也不行，对着课本涂鸦也要管，每天吃晚餐的时候嘉嘉都会跟爸爸各种投诉就差没让爸爸去找顾妈妈了。

她觉得她被顾念凯镇压了，她的灵魂要山，要海，要自由，她的肉体却被禁锢着要学习。

所以今晚嘉嘉很安静倒让爸爸感到奇怪，"你的一条筋呢？

今天不是要教你弹吉他吗？

"陈凯笑着问她，他的面容英挺，轮廓线条利落分明，人过西十，眼角几道笑纹尽显性格温润。

被问到这，嘉嘉瞪着一双大眼睛说不出话，忽闪了几下愣是闪出了点泪光，叫爸爸给急的，这丫头平时很少哭的呀。

"哇"的一声嘉嘉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他转校了他……呜呜，一定是昨天他知道我外公外婆死了，我爷爷奶奶死了，我妈妈死了，我姐姐死了，所以他怕跟我同桌也会死掉……哇呜，我忘了告诉他我爸还没死呢……""什么？

你在说什么？

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就你一个女儿，你哪来的姐姐？

"陈爸听到这番胡话淡定不了，脑子里一片浆糊，这都什么跟什么，好好活着的人全让她说成死的了，思嘉的爷爷奶奶因车祸去世是没错，外公外婆在她很小的时候相继病逝了，而妈妈死了是怎么回事？

姐姐又是哪来的姐姐？

"那我同学怎么都在传，说我八字克亲人？

"擦干眼泪换个舒服的坐姿讨论一下正经事先。

"欸？

谁说的？

这不是乱传谣吗？

你告诉我是谁，我找你姑妈治治这些兔崽子。

"陈爸瞬间也凌乱了，难道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遭遇了霸凌吗。

"啊算了算了，不说了。

"趁爸爸还在凌乱状态，嘉嘉赶紧偷溜走，因为她忽然想起自己还偷了爸爸的宝贝在口袋里，赶紧先逃离案发现场，再想办法完璧归赵。

而让爸爸更为凌乱的，其实是顾念凯转学的事，这怎么回事，这可不行，全靠他来拯救我女儿了。

昨天本来是周末，嘉嘉被顾念凯一句"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给拖到学校自习，可能也算他有自己的私心，他又研究出了一种新的学习方法，想试试看在她身上有没有效果，带她带了这么久，也总算带出了点心得，知道她的各种学习上的弱点，而当看到她有进步的时候，那可真的比打游戏升级闯关成功还要有成就感。

结果这厮一副睡不醒的模样，顾念凯忍不住说道，“你就不觉得睡懒觉很浪费时间吗？

大好光阴虚度了。”

“虚度？

没虚度啊……我都用来睡觉了，一点没浪费……”“但是你不睡懒觉可以做很多其他事情呢。”

嘉嘉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着他，很诚恳地说，“我觉得你对我……”顾念凯：？

“你对我好有期待哦，你竟然完全没有想过，其实我起来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还不如睡觉。”

……意识流！

顾念凯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起鲁迅先生的弃医从文，他突然想明白了，学习方法、做题思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有她自己的一套行事风格跟逻辑，尽管跟常人不一样，但只要摸清她的套路，再把她反套路，也就是找到她的软肋或者突破口之类的。

比如。

“期中考你进步那么多，你不会因此感到开心吗？”

“我本来垫底垫得好好地，反正我爸也不会骂我，我这一上去，得，我们王宝儿要挨骂了，我不仗义啊。”

嘉嘉蹙着眉头。

顾念凯眼珠转了一圈，“王宝是林威佳的人，你是我的人，大家各凭本事，各安天命，你不必担王宝的因果，有这功夫，倒是为我想想。”

“为你想啥？”

嘉嘉问。

顾念凯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我每天五点半就早早起来，梳理你的作业本，错题本，研究你的解题思路以及错题逻辑，又花时间给你改作业，选适合你的练习题，你也知道我们高二了，现在老师节奏越来越快，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每天都睡不到六个小时……”“天呐，世间怎么会有睡眠不足这种人间疾苦，且还是因我而起，看来你缺的睡眠都在我这了……”嘉嘉终于露出了一个愧疚的表情。

鱼儿终于上钩了，哈哈。

“要不你放弃我吧！

你看，做人要有正确的三观，这三关就是关你什么事，关我什么事，关他什么事，所以你……”顾念凯没等她说完，轻轻敲了她的头一下，认真盯着她说，“可我不想放弃你。”

他微抿的薄唇总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因为足够靠近，嘉嘉看到他的下颌线流畅得像是用素描铅笔精心勾勒而成的。

连出两招，招招毙命，陈思嘉这下是真的没辙了，只好乖乖听话刷题了。

后来学到累了，顾念凯见她实在是睁不开眼睛，大发慈悲就带她去音乐室先玩一玩，也当做对她前阵子期中考试进步的奖励，怎么说呢？

虽然还是很不如意，起码不是最后一名了，没想到嘉嘉倒是对吉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还吵着要学，顾教她一些基础的弹法，但这个孩子真的很不靠谱，顾开始在想她爸妈到底是怎么养大她的，她活得可真心不勉强，不喜欢读书，不读；不想起床，赖床；上课困了，睡觉；叫回答问题，摇头；实在是，不想注意到她的存在都不行，老师每次提问到她都是一脸茫然，不是摇头就是回答不懂，一个女生，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吗？

不觉得丢脸吗？

现在这会又说手痛不玩了。

顾念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他想看看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人转世的猪还是猪转世的猪。

"干嘛盯着我，是真的痛啊，你看，红了！

"嘉嘉还伸出手搁他眼前。

顾念凯扶额擦拭冷汗，尽量让自己情绪稳定，感觉都快要哭了，像在哄三岁小朋友似的，"我知道痛，但是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呢？

你活着不可能避免得了所有的痛，除非你什么都不想要！

""那就不要啊，我又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嘉嘉嘟着嘴委屈的说着，干嘛这么凶。

"难道你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吃 得 苦 中 苦 方 为 人 上 人 吗？

"顾站得笔首，结实的肩背线条紧了紧，一字一句的念道，是真的有被气到了，从平时就发现这位陈思嘉同学非常的不会吃苦，让她多做几道题都哭爹喊娘的，即使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带这样柔弱的，况且她根本一点都不柔弱，精力充沛得很，只是不肯用在功课上，这点一定要把她扭转过来才行，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她就是喜欢当一条虫在地上蠕动呢？

他甚至怀疑，只要可以不做题，眼前这个人真的乐意去操场上扮作一条虫蠕动着。

而嘉嘉只是低头抿着嘴唇不说话。

顾念凯脑海里忽然很多很多琐碎的信息开始拼凑起来，从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就听到过关于陈思嘉的传闻，就是那个女孩子，对呀对呀，她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真是可怜，一生下来就没有妈妈，越想越不对头，好像开学那天同桌就是指着陈思嘉说的这番话吧？

那时候并不认识她，听到相关的信息也没放心上，毕竟自己也算是单亲家庭，后来接触的时候，倒也忘了这回事，只是对这个人稍稍有比较特别的印记，因此也在接到学习小组这个任务后对她特别上心，主要是，辅导一个班级倒数第一的人，别说还真的很有成就感，毕竟她的进步空间是全班最大的，舍她其谁呢？

"其实，我也怕痛的。

"顾念凯对她说。

一句话果然引起对方的共鸣，嘉嘉抬起头，"是吧是吧！

"完全忘了刚刚的气氛。

"不过，弹的时候不痛，我是怕弹着弹着琴弦突然断了的那种痛。

""断……断了？”

嘉嘉表情惊悚的问道，"哇，那得多痛啊？

""倒不是很痛，只是因为很突然，心里咯噔一下，那种感觉，你有没有试过？

"嘉嘉认真回想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的感觉，啊，就好像，心脏突然停止跳动，又好像是跳得很快，或者是停止了几拍所以开始重新跳动的时候加速补上了，有，还真的有过！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原来我还有一个死去的姐姐，那时候有这种感觉！

"听完这句话咯噔一下的人就变成顾念凯了，啊，多坎坷啊，这孩子，顾心里一股同情心涌了上来。

嘉嘉用‘我家养了一只猫两只狗’的语气跟顾念凯说自己的至亲都去世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妈妈姐姐，但在顾听来就好像在说‘我家的猫是双眼皮而小狗是近视眼’一般神奇而震惊，更让他触动的是，嘉嘉是在她爸爸最宝贝的一条项链的星形吊坠上看到文嘉这个名字从而知道了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姐姐的，陈文嘉，陈思嘉，文思文思，确实像一对姐妹取的名字，这让顾念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本来这名字就很常见，不是吗？

"你明天能拿那条项链给我看看吗？

"顾念凯听到项链，浓密的睫毛下那两汪清泉般的眼睛似乎波动起来。

"给我一个理由。

"陈思嘉抬头问，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偷要抢呢，老爸可是藏在他枕头底下的呢！

唉，每次跟他讲话都要抬头真是麻烦！

"理由嘛，等我看过项链再跟你说，但是我给你一个豁免，以后每周一三五放学留校不用看书，我教你玩吉他，私教一对一，免费，包学会，但这个音乐室太封闭了，空气不好，我们明天放学去操场找个角落练习。

"顾心里盘算着，吉他也是一种手指运动，把大运动换成小运动，还能陶冶情操，这个时间就不算浪费。

在他看来，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时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不可以浪费，他花了很多时间在陈思嘉身上，因此陈思嘉是一定要把成绩搞上去的，不然就等于浪费了他的时间！

"明天放学操场见！

"嘉嘉一溜烟跑了，哈哈哈哈，他忘了今天的学习任务了，赶紧逃跑，回家！

顺便做好偷项链的作战计划！

可他为什么要对爸爸的项链这么感兴趣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不出答案的事情，陈思嘉通常有两种解决方式，第一就是不想了，第二就是自己给做出一个答案来。

所以她想，顾念凯可能是一个项链收藏家，喜欢研究项链，所以想看看自己家的珍藏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