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闹钟响起时，陆鸣初猛地睁开眼，发现枕边的素描本不知何时翻到了空白页。
厨房里飘来水煮蛋的味道，但没有人声。
她光着脚跑到客厅，看见餐桌上放着两个凉透的鸡蛋，旁边是皱巴巴的十块钱。
母亲常系的那条碎花围裙不见了，父亲的三轮车钥匙也不在挂钩上——他们又去赶早市了。
陆鸣初慢慢剥着蛋壳，碎屑落在桌面上像一片片小小的月亮。
蛋白有些发青，咬下去带着淡淡的腥气。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突然想起今天是文艺汇演的日子。
镜子前的水汽还没散尽。
她踮起脚，看着镜中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昨晚洗过的发丝现在像一团纠缠的海藻，有几绺还打着卷贴在脖子上。
她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头发拢起来，但皮筋绕到第三圈时就失控了，一半头发滑落下来，另一半歪歪扭扭地翘着。
"再试一次..."她咬着皮筋，小手在脑后摸索。
这次更糟，皮筋缠住了一小撮头发，扯得她眼眶发红。
镜中的女孩顶着个歪向一边的发髻，像棵被风吹歪的小树。
第三次尝试时，皮筋突然崩断了，弹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陆鸣初盯着地上那根断掉的黑色皮筋，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涩。
最后她只是用发卡随便别住刘海，剩下的头发就那样散着。
书包带勾住了一缕发丝，扯得她头皮生疼。
校门口己经聚集了好多家长。
她看见林小雨的妈妈正在给她编辫子，灵巧的手指像穿梭的燕子。
陆鸣初加快脚步，但班主任李老师还是拦住了她。
"陆鸣初！
"李老师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你就这样来参加演出？
"她伸手拨弄了一下陆鸣初乱糟糟的头发，指甲不小心刮到她的耳朵。
"你妈妈不会帮你绑吗？
"陆鸣初摇摇头。
她闻到了李老师手上的护手霜味道，是廉价的玫瑰香。
"摇头是什么意思？
说话！
"李老师蹲下来，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她今天涂了橘色的口红，笑起来应该很好看，但现在嘴角是向下撇的。
"妈妈...很忙。
"陆鸣初盯着自己的鞋尖说。
那里沾了一点泥，是昨天路过菜市场时踩到的烂菜叶。
李老师叹了口气，那气息拂过陆鸣初的刘海。
"去厕所自己弄一下。
"她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至少要扎个马尾，像什么样子。
"厕所的镜子上都是水渍。
陆鸣初用袖子擦了擦，看见自己眼睛红得像父亲昨天没卖出去的小番茄。
她咬着新皮筋——这是从文具盒里找出来的备用——勉强扎起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有缕头发始终不服帖，倔强地翘着，像在嘲笑她的笨拙。
回到教室时，演出己经快开始了。
她站在最后一排，听见前排女生小声议论："她头发上是不是有菜叶味？
"说话的人故意捏着鼻子，周围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
陆鸣初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裙子——这是母亲昨晚匆匆塞给她的，领口还挂着商场的吊牌。
她伸手摸了摸那缕翘起的头发，突然希望次元真的存在，能用那双操控时空的手，把她从这个尴尬的时刻里拽出去。
演出结束的掌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陆鸣初机械地跟着大家鞠躬，嘴角保持着老师要求的弧度。
散场时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踉跄着踩到自己松散的鞋带，差点摔倒。
没有人注意到她悄悄离队，就像没有人注意到她今天一首穿反了左右脚的袜子。
回家的路比平时长。
书包带磨得肩膀生疼，演出用的白裙子己经被汗水浸得发黄。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夕阳正好沉入批发市场的铁皮屋顶，把整个世界染成淤血般的紫红色。
她站在家门前——如果这个废弃的蔬菜大棚能称为"家"的话。
铁皮棚顶的接缝处漏着光，像一道道未愈合的伤口。
去年这里还住着十几户菜贩，每晚都飘着炒辣椒的香气。
后来拆迁队来过几次，不知怎么大家就陆续搬走了。
现在只剩下她们家，孤零零地守着这片逐渐腐朽的钢架棚屋。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开了，黑暗像实质的潮水般涌出来，裹着陈年菜叶腐烂的气息。
陆鸣初在门口僵住了，手指死死抠着门框。
棚顶某处传来"滴答"的水声，每一声都精准地砸在她的脊椎上。
"有...有人在吗？
"她的声音刚出口就被黑暗吞没了。
没人应答，只有远处冷库的压缩机在嗡嗡作响。
她摸索着去够墙上的开关，却碰到一串黏糊糊的东西——是去年挂在这里的蒜辫，现在己经发霉长毛了。
触电般缩回手时，书包重重撞在门框上，惊动了棚顶栖息的麻雀。
扑棱棱的振翅声在空旷的棚屋里回荡，像无数小鬼在黑暗中窃笑。
终于摸到开关，灯泡闪烁几下才亮起来，钨丝发出濒死般的橘色光芒。
眼前的景象让陆鸣初胃部抽搐：父亲没卖完的菜堆在角落，腐烂的菜叶上爬满白蛆；母亲的记账本摊在矮桌上，被老鼠啃掉了一个角；她的素描本静静躺在床垫上，那是这个空间里唯一干净的东西。
她跌跌撞撞地扑向床垫，膝盖撞翻了地上的洗菜盆，脏水浸湿了裙摆。
手指碰到素描本的瞬间，一滴汗珠落在次元的脸上，银发少女的轮廓在汗水中微微晕开，仿佛正在融化。
"别走..."陆鸣初把素描本紧紧抱在胸前，蜷缩成最小的一团。
灯泡突然暗了一下，阴影如潮水漫过她的脚踝。
远处传来拆迁队的打桩声，每一下都像砸在她的太阳穴上。
当第二滴汗珠落下时，她发誓看到次元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但也许只是灯泡接触不良造成的错觉——就像她总把风声听成母亲的呼唤，把老鼠跑过的声响当成父亲归家的脚步。
黑暗越来越浓。
陆鸣初开始数自己的心跳，这是她对抗恐惧的唯一方法：一、二、三...数到第七十八下时，她听见大棚的铁皮接缝处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有人轻轻掀开了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门缝。
陆鸣初猛地回头，脖子发出"咯"的一声。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夜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得墙上的旧日历哗啦作响。
"是风..."她对自己说，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把素描本抱得更紧了些，纸张边缘硌得胸口生疼。
远处拆迁队的打桩声越来越近，每一下都像砸在她的太阳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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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尝试时，皮筋突然崩断了，弹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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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初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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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最后一排，听见前排女生小声议论："她头发上是不是有菜叶味？
"说话的人故意捏着鼻子，周围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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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跌跌撞撞地扑向床垫，膝盖撞翻了地上的洗菜盆，脏水浸湿了裙摆。
手指碰到素描本的瞬间，一滴汗珠落在次元的脸上，银发少女的轮廓在汗水中微微晕开，仿佛正在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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