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前一日，院角的石榴树冒出了第一朵花苞，胭脂色的花瓣蜷着，像小姑娘攥紧的拳头。
林小满蹲在井台边淘米，听见院外传来“噼啪”的鞭炮声——是村头的周猎户娶新妇，红纸上的喜字还带着墨香，被晨风吹得簌簌响。
“阿满，把晒在屋檐下的艾草收进来。”
母亲在厨房里喊，“玉芙姑娘说要做香囊，你带她去后山坡采些野菊。”
小满应了一声，抬头看见玉芙正站在篱笆旁，手里捏着根狗尾草，月白襦裙下摆沾了星点草汁。
自表姑母走后，这城里姑娘己在乡下住了七日，裙摆上的绣线都磨得有些发毛。
“小满姐姐，这是什么花？”
玉芙指着篱笆上的夕颜花，眼睛亮晶晶的。
那花是昨夜开的，粉白的花瓣托着鹅黄的蕊，沾着露水像撒了把碎珍珠。
“叫夕颜，”小满笑着摘了一朵，别在玉芙发间，“到了傍晚才开，你要是喜欢，晚上带些回去插瓶。”
两人背着竹篓往后山走，路过老槐树时，小满忽然停住脚步。
树杈上挂着个竹篮，篮底露出半截靛青色衣摆——是周二郎，正踮脚摘最高处的槐花。
“周大哥？”
小满唤了一声，周二郎脚下一滑，险些从树上摔下来，手里的竹篮晃了晃，撒下一阵细碎的白花。
“林姑娘！”
周二郎红着脸爬下树，衣摆上沾着几片花瓣，“我、我给你送槐花蜜来着，想着你家的蜂蜜该吃完了...”他忽然看见玉芙，声音陡然低下去，耳尖却红得厉害。
小满这才注意到树根处放着个泥封的陶罐，封口处缠着新割的野藤。
“多谢周大哥，”小满弯腰捡起陶罐，指尖触到罐身的凉意，“等会儿回去煮槐花糕，你带些给婶子尝尝。”
周二郎忙不迭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给虎娃的，新炒的瓜子仁。”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虎娃的叫嚷：“阿姐！
老黄又偷吃菜苗啦！”
三人循声望去，就见虎娃抱着棵大白菜从菜畦里钻出来，裤腿上沾满泥土，老黄牛正甩着尾巴啃食莴笋叶。
小满又好气又好笑，刚要去追，玉芙忽然指着山腰惊呼：“小满姐姐，快看！
那里有片紫色的花！”
那是片野生的薰衣草田，顺着山势铺展开来，像谁打翻了靛青颜料罐。
小满记得去年秋天和父亲来砍柴时，这里还只是片荒地。
玉芙兴奋地跑过去，裙摆扫过草尖，惊起几只蓝蜻蜓。
“这花能做香料吗？”
她摘了一束凑到鼻尖，“城里的胭脂铺卖薰衣草香粉，可贵了。”
“不知道能不能卖钱，”小满蹲下身帮她一起摘花，“不过晒干了放在衣柜里，能驱虫。”
她忽然想起柜底压着的那件旧襦裙，是前年生辰时母亲用陪嫁的缎子改的，领口处还缝着她偷藏的茉莉干花。
日头升到头顶时，竹篓里己经堆满了薰衣草和野菊。
三人往回走时，路过山脚下的溪涧，玉芙忽然指着水中的倒影笑出声：“小满姐姐，你看我们，像不像画里的人？”
水面上，两个少女的影子被波纹揉碎，旁边站着个抱竹篓的少年，斗笠边缘沾着朵紫色的花。
回到家时，李婶正坐在堂屋和母亲说话，手里捧着个青瓷碗。
“哎哟，玉芙姑娘这头发上的花真好看，”李婶笑着往她手里塞了把炒花生，“婶子刚蒸了米糕，你们尝尝。”
小满瞥见桌上放着封油纸包的信，封口处盖着朱红色的印章——是表姑母写来的，估计是催玉芙回城的。
午后，小满在屋檐下晒薰衣草，玉芙蹲在旁边用细麻绳扎香囊。
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落下来，在她发间织出金色的网。
“小满姐姐，”玉芙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蒲公英，“我不想回去。”
小满手一顿，看见少女指尖紧紧攥着薰衣草，紫色的花汁染在指甲上，像抹不开的愁绪。
“城里不好吗？”
小满轻声问，将晒干的野菊收进竹筛。
玉芙摇摇头：“每天都要学规矩，连笑都要对着镜子练。
有次我偷跑出去看杂耍，被母亲罚抄了十遍《女戒》。”
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半块咬过的桂花糖，“还是这里好，连风里都有甜味。”
小满想起周二郎送的糖纸还夹在账本里，每次翻到都能闻到残留的甜香。
她刚要说话，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
一辆马车停在篱笆外，车门打开，下来个穿墨色锦袍的少年，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玉芙！”
少年唤了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母亲都快急疯了，你怎么能躲到这种穷乡僻壤——”他忽然看见屋檐下的小满，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红绳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玉芙的脸色瞬间变白，指尖的麻绳“啪”地断了，薰衣草撒了一地。
小满弯腰帮她捡拾，听见少年低声说：“父亲己给你订了亲，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后面的花被风卷走，只余下玉芙急促的呼吸声，像受惊的小兽。
傍晚时分，玉芙跟着马车离开了。
小满站在篱笆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手里还攥着个没做完的香囊，里面装着薰衣草和野菊，还有半块碎掉的桂花糖。
虎娃抱着老黄的脖子，忽然问：“阿姐，玉芙姐姐还会回来吗？”
“或许会吧。”
小满轻声说，抬头看见天边的夕颜花正一朵朵绽开，像谁在天幕上点了盏盏灯笼。
远处传来周二郎的铜铃声，牛车慢慢驶近，车斗里放着个新编的竹花架，还带着竹子的清香。
“给你的，”周二郎跳下牛车，耳尖红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艳，“种夕颜花用的。”
小满接过花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忽然想起玉芙腕上的珍珠手链，和这双粗糙的手一样，都带着温度。
夜里，小满将薰衣草香囊挂在衣柜里，忽然发现玉芙落下的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桂花糖，还有张折成蝴蝶形状的纸，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愿如小满，盈而未满。”
她轻轻笑了，将纸蝴蝶夹进床头的《齐民要术》里，窗外的月光正浓，像撒了一地的槐花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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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姐姐，这是什么花？”
玉芙指着篱笆上的夕颜花，眼睛亮晶晶的。
那花是昨夜开的，粉白的花瓣托着鹅黄的蕊，沾着露水像撒了把碎珍珠。
“叫夕颜，”小满笑着摘了一朵，别在玉芙发间，“到了傍晚才开，你要是喜欢，晚上带些回去插瓶。”
两人背着竹篓往后山走，路过老槐树时，小满忽然停住脚步。
树杈上挂着个竹篮，篮底露出半截靛青色衣摆——是周二郎，正踮脚摘最高处的槐花。
“周大哥？”
小满唤了一声，周二郎脚下一滑，险些从树上摔下来，手里的竹篮晃了晃，撒下一阵细碎的白花。
“林姑娘！”
周二郎红着脸爬下树，衣摆上沾着几片花瓣，“我、我给你送槐花蜜来着，想着你家的蜂蜜该吃完了...”他忽然看见玉芙，声音陡然低下去，耳尖却红得厉害。
小满这才注意到树根处放着个泥封的陶罐，封口处缠着新割的野藤。
“多谢周大哥，”小满弯腰捡起陶罐，指尖触到罐身的凉意，“等会儿回去煮槐花糕，你带些给婶子尝尝。”
周二郎忙不迭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给虎娃的，新炒的瓜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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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又好气又好笑，刚要去追，玉芙忽然指着山腰惊呼：“小满姐姐，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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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兴奋地跑过去，裙摆扫过草尖，惊起几只蓝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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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到头顶时，竹篓里己经堆满了薰衣草和野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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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两个少女的影子被波纹揉碎，旁边站着个抱竹篓的少年，斗笠边缘沾着朵紫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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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玉芙姑娘这头发上的花真好看，”李婶笑着往她手里塞了把炒花生，“婶子刚蒸了米糕，你们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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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的脸色瞬间变白，指尖的麻绳“啪”地断了，薰衣草撒了一地。
小满弯腰帮她捡拾，听见少年低声说：“父亲己给你订了亲，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后面的花被风卷走，只余下玉芙急促的呼吸声，像受惊的小兽。
傍晚时分，玉芙跟着马车离开了。
小满站在篱笆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手里还攥着个没做完的香囊，里面装着薰衣草和野菊，还有半块碎掉的桂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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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周二郎的铜铃声，牛车慢慢驶近，车斗里放着个新编的竹花架，还带着竹子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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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接过花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忽然想起玉芙腕上的珍珠手链，和这双粗糙的手一样，都带着温度。
夜里，小满将薰衣草香囊挂在衣柜里，忽然发现玉芙落下的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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