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虎子《阿姐没有金手指，全拼脑子和刀子》完结版免费阅读_春芽虎子热门小说

初春的日子，但树皮都被啃光了，冒不出枝桠。

戚老大每天要走二十里地，才能找到几丛还没被挖尽的草根。

他把三个孩子都带上，不放心把他们留在家里。

第五天，戚娘子回来了。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时，春芽正蹲在地上数发霉的谷壳，虎子和弟弟在一旁扒死老鼠的毛。

谷壳是今早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掏出来时，虎子和弟弟都开心得手舞足蹈。

他们还以为能掏出米来，最后只掏出来一只死老鼠。

“娘！”

春芽扑过去，却猛地刹住脚步。

娘亲的衣裳空荡荡的，像挂在竹竿上。

脸颊凹陷得能看见骨头的轮廓，嘴唇裂开几道血口子。

她比离家时更瘦了。

戚娘子没有带回食物。

娘家人散的散，抓的抓，死的死，也不成个家了。

春芽舅舅这几日病了，所以才晚回来这么多天。

戚娘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是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饼。

“大户人家……给你舅舅的工钱。”

她的声音沙哑。

“掺了锯末的……”那天晚上，一家五口人围着冷灶台分食那半块饼。

虎子饿得首接吞下自己那份，结果卡在喉咙里，咳得满脸通红。

戚老大急忙拍了拍他的背。

夜深时，春芽被惊醒，前天夜里发生的事还死死纠缠着她。

她听见父母在低语“……隔壁村开始吃……”“嘘！

孩子在呢……”戚老大朝孩子这边瞅了一眼，三个孩子安安静静地睡着。

才缓缓说到：“前天夜里，家里来了两个拍花党，要不是春芽机灵点，我及时回来的话，恐怕……”春芽紧闭着眼睛，不敢有动作，她听见娘亲压抑的抽泣声。

“成哥，我们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吧……”屋外，乌鸦在凄叫，声音忽远忽近的，像是在争夺什么。

第二天清晨，春芽发现灶台上放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爹的那份饼。

饼的边缘还浅浅留着爹的牙印——他分明想咬一口，却又放了回去。

娘从柜子里翻出衣服，让虎子换上，说是今日带着虎子去看他爹娘。

到达县城的时候，己经快要接近午时。

以往热闹的集市现在空荡荡的。

只是偶尔会碰见几个富户家的小厮或者过路人，但也是行色匆匆，低着头快步走过，生怕被人盯上似的。

春芽西下张望，心里发慌。

从前这里挤满了吆喝的小贩，热气腾腾的包子铺、花花绿绿的风筝摊、总是围满孩子的爆米花蹦炉……以前二牛树最喜欢在远处那拐角的地方卖糖人了，摊前的买主要龙他就画龙，要凤他就画凤，没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现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现在那处地方，只有一个人正用石头砸开一副马骨，骨髓早被吸干了，只刮出些粉红色的碎末，那人朝着戚老大三人看过来。

戚老大一把托起虎子，拽着春芽，转身拐进一条窄巷，低喝道：“别看了，快走吧！”

三人进了县衙，绕过正堂，领路的衙役腰间钥匙叮当作响。

“就这间。”

衙役摸索钥匙的手瘦得如同鸡爪，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着发出摩擦声。

虎子爹娘听见声响，才悠悠爬起来查看。

门锁打不开，衙役以为是坏了，凑近一看，锁孔里竟堵着半片指甲。

有人试图用血肉抠开铁锁。

衙役慌忙用袖子擦了擦铜钥匙，声音嘶哑：“戚秀才……这地方实在……”衙役把门打开，说到：“你们看完就快些走吧，大人若是知道会怪罪的！”

衙役想转身走，却被戚老大立马拦住，袖中几枚铜钱滑入对方掌心：“小哥，我知现在有钱也买不着米粮了，只望小哥通融，不知舍弟何时能得出来？”

衙役把铜钱又放回戚老大手中，只是叹了一句：“听大人说，过不久，有贵人要从梅山县经过，等轿子出了白石渡就放人。”

戚老大连连道谢后，就带着虎子和春芽进了牢房。

虎子爹娘蜷在霉烂的稻草堆里。

角落里，有三具尸体被发黑的草席半掩着。

最瘦小的那具露出一只青紫的小脚，脚踝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绳。

虎子见到了爹娘，立马扑在他娘的怀中，一家人相拥着哭成一团。

这己经是戚老二和妻子被关进来的第五天了。

等一家人情绪安定下来后，戚老大从怀里掏出一块布，解开那块布之后，里面是一块饼。

那块饼，分明是昨天晚上戚娘子的那份，她也没有吃。

“使不得！”

戚老二猛地推开兄长的手，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哥，你和嫂子留着。

我们二人也就这样了……再说了，还有孩子呢，不要浪费。

你和嫂子在外面更难……”戚老大不由分说地将饼塞进弟弟手中，粗糙的手指在颤抖：“拿着。

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我们要走了。”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

“……往南边去。

离开这里。”

牢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虎子娘搂着孩子的胳膊突然收紧。

“现在草根也找不到了，孩子们……撑不住。”

戚老大的声音压得极低。

戚老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

戚老大突然抓住弟弟的肩膀。

“该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能出来了。

等你们出来……”戚老大看着弟妹怀中抽噎的虎子，又扫了一眼角落里那几具可怜的尸体，才继续说道:“就往南边来。

从梅石岭那条路来，我们在路上等你俩。

听说……听说那边官府还在施粥。”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只是些宽慰的话。

远处突然传来衙役的呵斥声。

戚老二猛地将小饼掰成更小的两半，一半塞回兄长手中，一半飞快地藏进贴身的衣袋里。

“走!”戚老二突然推了兄长一把，声音哑得不成调。

“活着等我们。”

虎子死死抱住了他娘的胳膊，孩子滚烫的眼泪滴落，透过单薄的衣裳，灼烧着母亲干枯的皮肤和心。

戚老大狠心抱起虎子时，春芽看见她二叔的嘴唇在不停颤抖，一只手紧紧捂着衣袋。

又回到了集市上，戚老大带着春芽和虎子去置办一些家伙。

路上流民必定会很多，还是要早做准备才好。

远处歪斜地搭着捡漏草棚，棚下零星摆着些破烂玩意儿——豁了口的陶碗、磨秃了的镰刀、简陋编织的草鞋……“老伯，这东西怎么卖?”戚老大挑选了把还算锋利的镰刀，家中的镰刀在他去找草根的时候不知道丢到哪里了。

然后又拿起来两双草鞋。

“相公行行好，不要钱，给口吃的就行。”

戚老大从怀中掏出昨晚自己没有吃的那份饼，塞给了老汉。

老汉连连感谢，又让戚老大再拿几样东西走。

春芽看见旁边蹲着个妇人。

妇人脚边坐着几个孩子，最小的不过两三岁，那些孩子脖子上系着根草绳。

“多少钱？”

春芽忍不住问。

“三升黍子就成，男娃。”

那妇人低着头，“女娃两升就成。”

妇人见春芽不语，又说到：“麸皮!麸皮也行!两升麸皮。”

两升麸皮啊!如今这样的年景，一斗麸皮要二百五十文，一升便是二十五文。

这个数字在春芽脑海里自动换算成具体画面。

二十五文相当于家里省吃俭用三天的口粮，是娘亲当掉嫁妆银簪的价钱……眼前这个女娃的价钱连一升麸皮都不要。

童价不及斗糠。

春芽心里面发冷。

春芽想走，妇人却首接跪下，死死抓住春芽的手：“姑娘行行好……买去当仆从也好……他们会干活，吃得少，总比……”总比饿死了强。

妇人的指甲陷进春芽的皮肉里，腕上却系着另一根草绳——她把自己也标了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