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腊月二十八那天的风，像无数把冰锥子顺着衣领往里钻。
林子里积了三尺厚的雪，桦树枝让冰壳子裹得比大腿还粗，稍不留神就让坠断的枝杈砸个正着。
这种天气进山找参的，要么是穷疯了，要么就是被阎王爷点了名的短命鬼。
"操他娘的老天爷！
"我啐了口唾沫，还没落地就冻成冰珠子。
右眼皮从清早开始跳，跳得我心头首发慌。
腰间的酒葫芦早空了，就剩几滴烧刀子顺着葫芦嘴往下淌，在皮袄上结出琥珀色的冰溜子。
绕过老鸹岭时，雪窝子里突然露出半截红绳。
我浑身血都热了——这绳结的系法我熟，是放山人的"锁魂扣"。
顺着红绳往下摸，雪渣子簌簌地落，露出底下一片暗褐色的冰壳子。
参铲刚插进去，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那声音不对。
放山西十年，我太清楚参须子该是什么动静。
眼下这声儿倒像铲子戳进了冻硬的腔子，还带着点软骨碎裂的闷响。
我扒开雪堆，冷汗"唰"地糊了满背——红绳那头拴着的哪是什么老山参，分明是根冻成紫黑色的手指头！
死人手指头翘着兰花指，指甲缝里塞满冰碴子，指节上还套着个鎏金顶针。
这玩意我认得，是前村王寡妇的陪嫁。
上个月她爷们进山采药，让熊瞎子开了膛，肠子挂在冷杉树上冻成冰溜子。
"王老西？
"我嗓子眼发紧。
雪堆突然塌了个窟窿，露出底下那张结霜的脸。
两只眼珠子让山耗子啃得只剩黑窟窿，嘴却咧得老大，舌头冻成青紫色耷拉在嘴角。
最瘆人的是他天灵盖，像是被什么利器掀开，脑壳里空荡荡的灌满了雪。
我摘下狗皮帽子盖住那张鬼脸，念了三遍往生咒。
山里的规矩，见着横死的得掩面，不然冤魂要缠脚脖子。
刚要起身，突然瞥见王老西右手死死攥着个东西——是半截龙纹参须子！
这参须子通体金黄，断口处渗着血似的浆液，在雪地上洇出点点红梅。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他娘的是百年难遇的"血参王"！
老辈人说这玩意长在龙脉眼上，根须能钻进死人脑浆里吸怨气。
参铲突然"铛"地撞上个硬物。
我扒开冻土，一面铜镜正压在参头上，镜面朝下扣着。
镜背的八卦纹让铜绿糊了大半，可那圈朱砂画的符咒新鲜得扎眼，像是昨天才描的。
林子里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抄起开山刀猛回头，雪地上却只有我自己的脚印。
可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谁踩着我的脚印亦步亦趋。
更邪门的是，我分明听见身后传来擤鼻涕的声儿——跟我犯鼻炎时的动静一模一样！
"哪个狗日的装神弄鬼！
"我抡刀劈向身后的冷杉。
树冠上的积雪簌簌而落，露出枝杈间一团金黄色的影子。
那东西"吱"地一声窜上更高的树梢，月光下看得真真儿——是只尾巴缺了撮毛的黄皮子！
我后脖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十年前爹咽气那晚，我亲眼见过这畜生蹲在房梁上学人笑。
它尾巴上那撮缺毛，正是被爹临死前用烟袋锅子烫的。
"日你祖宗！
"我甩出参铲砸过去，黄影"嗖"地消失在树冠里。
雪地上突然腾起股腥臊气，熏得我两眼发酸。
再低头看时，铜镜周围的冻土竟渗出黑水，咕嘟嘟冒着泡，像是煮开的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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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背的八卦纹让铜绿糊了大半，可那圈朱砂画的符咒新鲜得扎眼，像是昨天才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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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吱"地一声窜上更高的树梢，月光下看得真真儿——是只尾巴缺了撮毛的黄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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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出参铲砸过去，黄影"嗖"地消失在树冠里。
雪地上突然腾起股腥臊气，熏得我两眼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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