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数语西九阿毛小说完整版免费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小民数语(西九阿毛)

丑时·蛛网窗棂上的月光爬过第三道木纹时，西九被高粱地深处的窸窣声刺醒。

灯笼穗子在夜风中打了个转，将晃动的光斑投在结满蛛丝的篱笆上——那些比朱砂更暗的红点，正顺着蛛丝往下垂落，像悬在半空的血色标点。

阿毛的呜咽从草垛传来。

孩子蜷成虾米，左手食指黏着半片蛛网，右手正把发霉的玉米饼往嘴里塞，饼渣混着蛛丝粘在皲裂的唇角。

"爹，它们在数穗子..."少年浑浊的瞳孔里，游走着几团模糊的红影，"说今年要收走所有穗子的尖。

"西九的指节捏得发白。

昨夜刚在账簿记完：红蜘蛛新增三十七窠，卷叶十二株。

他甩了孩子一巴掌，却在掌风带起的气流里，看见三只红蜘蛛正顺着饼边爬动，步足在霉斑上划出类似数字的纹路。

巳时·盐碱地葛麻布浸满碱土的重量压得手腕发颤，西九盯着陶罐底部新出现的青灰色沉淀——像撒了谷糠的盐，又像某种正在孕育的毒。

这是第二十三罐，娘子说够换五文钱。

去年二蛋娘就是吃了这样的盐，咽气时嘴唇紫得像熟透的高粱。

"西九哥，碱土底下长着蓝苔呢。

"二蛋蹲在三丈外的芦苇丛，裤脚还沾着破晓前摸蟹的泥。

少年突然噤声，因为看见西九正用指甲刮擦罐壁，把那层青灰连土带渣扣进布里。

阿毛举着半截高粱穗跑来，穗尖凝着的露珠在阳光下碎成金粉。

"爹你看，穗子比去年长两指！

"孩子的指尖抚过穗柄，那里缠着三圈蛛丝，被啃噬的茎秆露出白骨般的茬口。

午时·税吏的鞭子灰驴的响鼻惊飞了檐下的蛛丝。

西九把十二文钱藏进草鞋底，又往布包里塞了两撮尿碱——这是娘子从灶台上刮了三夜的收成。

老赵的税单拍在木桌上时，纸页薄得能看见底下渗开的墨痕，红指印却像滴在雪地上的血，比去年多了五个。

"西十五斤？

"西九的拇指在草鞋底来回搓动，"去年才三十三..."话尾被一声鞭响绞碎。

老赵用鞭梢戳了戳布包："尿碱？

你家婆娘还在刮尿桶呢？

"他突然踹翻阿毛捧来的碱土碗，白花花的粉末扑了西九满脸，混着汗水流进嘴里，比眼泪更涩。

当鞭子再次抡起时，西九的手攥住了鞭绳。

老赵的瞳孔里映着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他后颈的汗衫破口处，爬着三只红蜘蛛，正顺着脊梁往心脏的方向挪动。

未时·鼠皮的香气秤杆断裂的声音还在耳边响。

娘子对着空灶台发抖，阿毛却突然指着焦黑的鼠皮笑出声："爹，像烤糊的红高粱！

"焦皮卷曲的边角确实泛着暗红，油脂渗进灶缝时，竟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西九撕下半片带毛的焦皮，炭灰硌着后槽牙，却在咽下时尝到盐粒般的涩——是藏在鼠皮褶皱里的碱土。

阿毛吃得格外香甜，嘴角的黑灰让他想起去年偷烤蝗虫时的模样，那时娘还能笑着骂他。

娘子的笑声惊飞了梁上的蛛丝。

她笑弯了腰，眼泪却砸在灶台裂缝里，把焦皮上的灰渍冲成暗红的细流，像极了税单上的红指印。

酉时·账簿的密语油灯芯子爆了三次，西九的炭笔在账本上划出歪斜的字：税单西十五，欠十三；尿碱换三文，碱土生蓝苔；鼠皮焦，味咸涩。

阿毛的指尖突然戳在最后一行："爹，这些字像蜘蛛爬过的痕。

"确实，每个笔画都拖着毛边，像蛛丝粘了墨。

西九舔了舔笔尖，咸涩在舌尖漫开——不知何时，孩子的眼泪己滴在账本末页，将去年画的高粱穗洇成模糊的血团。

子时·红蜘蛛的低语月光把窗棂的影子投在蛛网中央，织成一张泛着冷光的税单。

西九提着灯笼走进高粱地，看见每片卷叶上都悬着红蜘蛛，它们正用蛛丝串起露珠，像在编织来年的税单。

去年此时，娘子编的高粱穗辫还挂在檐下，红得像未兑成的铜钱。

他忽然蹲下身，指尖碾死一只正往灯影里爬的蜘蛛，黏腻的汁液渗进指甲缝，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灯笼晃过处，蛛网上的露珠突然坠地，在泥土上砸出细小的坑。

西九盯着那些坑洼，突然笑了——再密的蛛网，也兜不住明早的露水，就像再重的税单，总压不死春播的种子。

（第三章完。

下一章：七月十五·断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