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阿毛(小民数语)完结版免费在线阅读_《小民数语》全章节阅读

光绪廿五年五月廿三·卯时，晨露未晞朱西九蹲在高粱地头，用糙瓷碗接了半碗露水。

他抿了口，水面上漂着碎草叶，却带着清甜。

这是今年第一碗"天落水"，娘子说喝了能明目。

他把碗递给阿毛，孩子正用草绳捆稗子，十岁的小手被草汁染成青绿色。

"阿毛，昨儿捉的田鼠呢？

"西九搓掉手上的泥，指缝里还卡着稗子根。

茅屋里传来娘子的喊声："在锅里温着，等你回来拌玉米糁吃。

"田鼠是意外收获。

昨夜西九在田埂上挖鼠洞，竟掏出来两只肥崽子。

娘子用瓦片把鼠毛刮干净，阿毛说那皮毛像地主家黄狗的毛，西九就笑："黄狗再肥，也肥不过这两只。

"巳时，稗子与算盘西九把稗子堆成小山，用木橛子在泥地上画："这堆二十株，那堆十八株。

"阿毛蹲在一旁，用小指头蘸着唾沫在土里写："共三十八株。

"西九摸了摸儿子的头，这孩子记性好，上次教他算高粱穗子，竟能把两亩地的数字记得清清楚楚。

"西九哥，你家稗子又多啦！

"二蛋扛着锄头经过，裤腿还沾着昨夜掏螃蟹的泥。

西九心里一动，螃蟹腿炖玉米饼子是极香的，可二蛋家的税单比他家还厚，哪里会请人吃螃蟹。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账簿上写的："五月廿二，高粱抽穗，得一百二十三株。

"今年穗子比去年多十七株，按这个势头，秋后收成能有两百斤。

两百斤高粱，除去税赋，能换七块洋钱——够给阿毛买双新草鞋，还能给娘子添块粗布。

午时，田鼠的香气西九刚走到茅屋前，就闻见田鼠肉混着玉米糁的香气。

娘子正用瓦盆筛谷糠，见他回来，忙盛了碗粥："快吃，凉了噎得慌。

"粥里漂着几块鼠肉，油汪汪的，西九搛起一块喂给阿毛，孩子却推回来："爹吃，爹起早贪黑薅草，最费精神。

"娘子突然笑起来，露出两颗新掉的豁牙："西九，今儿算盘打得准，晚上给你温碗黄酒。

"西九心里一暖，想起昨夜在账簿上算的开支："五月开销，盐三文，酱五文，尿碱两文，余十七文。

"要是娘子真能赊来黄酒，这个五月就算过得有滋味了。

未时，税吏的影子吃完饭，西九正打算去修补鼠夹，村口突然传来驴蹄声。

老赵骑着灰驴，后头跟着两个税吏，西九心里一沉——催税的比布谷鸟还准时。

"西九哥，你家税单可得赶紧交。

"老赵跳下驴，拍了拍西九的肩膀，"昨儿张裁缝家交不上税，把纺车当了三两银子。

"西九喉结动了动，想起账簿上写的："去年税赋三十五斤高粱，今年恐不止此数。

"阿毛突然从屋里跑出来，手里举着半块冷饼子："爹，我吃完了，这账能顶税不？

"税吏瞥了眼账簿，冷笑："泥腿子的算盘，能顶屁用！

"酉时，黄酒的幻影天擦黑时，西九蹲在门槛上抽旱烟。

娘子把晒干的稗子收进陶罐，阿毛在院子里追萤火虫，玻璃瓶里己经装了十七只。

西九突然说："把那半碗黄酒热热吧。

"娘子愣了愣："可那点酒是给阿毛治冻疮的……""热吧。

"西九磕了磕烟灰，"喝了酒，算账有精神。

"他想起去年这时候，两亩高粱打了187斤，今年若能有两百斤，税赋再重也能扛过去。

黄酒的香气在屋里弥漫时，他把账簿压在枕下，像抱着一坛未开封的陈酿。

亥时，账簿上的月光月光透过纸窗洒在账簿上，西九用炭笔在最后一页写下："五月廿三，薅稗三十八株，鼠肉二两，尿碱存西碗，余十七文。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高粱叶在风里响。

他突然听见阿毛在院子里轻声说："萤火虫不交税，它们的光能亮一整夜。

"西九笑了笑，把黄酒杯凑到鼻尖。

酒气混着月光，让他想起去年秋收时，娘子把高粱穗子编成辫子挂在屋檐下，红彤彤的，像一串串未结的铜钱。

----（第一章完。

下一章：六月初六·税单上的红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