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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永和36年。

北境战报传回京师，新任镇北大将军燕辛战死。

燕国公府，又一次阖府皆缟素。

老国公生有三子，长子燕猛，早年随老国公出征北境，战死渔阳，无子嗣，二子燕礁，一年前，任镇北大将军职，战死浒水关，育有三女，无男嗣，三子燕辛战死沙源，育有一子一女。

一座威名赫赫的国公府，只有一位男嗣，名燕平云，今年16岁，乳名小五。

守灵夜，燕平云一身孝衣，斜歪在蒲团上打盹儿，漫漫长夜，这才刚刚过去三个钟头，他己经坚持不住了，而他旁边的青年，则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神色肃穆，跪的端端正正，极为虔诚。

该青年原名李铮，是平远伯李敬奎第三子，和燕小五是表兄弟，今天皇帝陛下来府吊唁时，为表彰燕家的忠勇，彰显陛下对燕家的恩宠，将李铮过继无子的燕猛，赐名燕铮，封忠勇伯。

皇恩浩荡，李家马上就将燕铮送进国公府，以孝子名义守灵。

灵堂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老国公驻足凝视着灵堂里的燕平云，疲惫的眼神中透着无奈与疼爱。

如果早十年，他一定会严厉管教这个不成器的孙子，可随着年龄增长，三个儿子尽皆离他而去，人老孤独，对于燕家唯一的独苗，他只剩了疼爱，根本狠不下心来管教。

特别是经过三个月前的那场险些让燕家绝嗣的事件后，他对燕平云的关爱己经到了不在视线里就惊慌的地步。

三个月前，燕平云河一群豪门公子哥到琉璃居消遣，醉酒后竟当街轻薄微服出行的淮南公主，被暗中护卫公主的青鳞卫打成重伤。

若不是裴国师出手相救，燕平云这会恐怕都己经投胎了。

老爷子现在不求燕平云功成名就，光耀门楣，只求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老蔡，你把小五扶到后堂软榻上歇会儿吧！”

老国公微微叹了口气，对身后的老管家吩咐道。

老管家应了一声，扶起燕平云向后堂走去。

“铮儿，你也回房睡会，我陪你三叔待会儿。”

老国公将燕铮支出灵堂，一个人站在棺椁旁，手轻轻抚摸着棺椁盖，两行浊泪从他满是褐斑的脸颊滚落。

谁言他杀伐果断，心如铁石，只是一首强撑着罢了，此刻，面对躺在棺椁中的儿子，他不是什么沙场老将，只是个失去儿子的迟暮老人。

“三儿，你先走一步，爹还得撑几年，你放心，等爹去见你们哥三儿的时候，一定将小五的未来安排的妥妥的，绝不让他受一点委屈......”老国公话说到一半，声音哽咽的己经无法言语。

“.......三儿啊，到那边跟你两个哥说，爹这辈子对不起你们哥三儿，下辈子，爹给你们当牛做马......”燕平云站在后堂的过道口，看着灵堂内极力压抑着情绪的老人，他的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湿了眼眶。

“老头儿，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这么憋着可是要伤身体的。”

燕平云走到他身后，将一块手帕递了过去，然后，走到灵堂前，双膝噗通跪了下去，这次，他跪的板板正正，一丝不苟。

老国公接过手帕，擦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底汹涌的伤情，见燕平云跪在蒲团上，便走过去轻声说道：“快起来吧，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跪久了不好，你爹他会理解的。”

“我不起来，我不好好守灵，你又该向我爹告状了，说我不孝了。”

“哎，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我啥时告状了。”

老爷子一听，气的吹胡子瞪眼，抄起手中的拐杖佯装要动手。

燕平云忙迅速闪到一边，等老爷子放下拐杖，他忙凑过去将老爷子扶回椅子。

“缓解下气氛嘛，你还当真了，70岁的人了，火气还这么大，不怕气急伤身呐。”

“伤身算什么，最好死了算逑，省的你一天又是气我，又是吓我的。”

老爷子没好气的瞪了眼这混账小子。

“你可别，我还指望靠你的威名继续当个快活的三世祖呢，你要是死了，谁罩着我，那我还不被人欺负死。”

燕平云往椅背上一靠，没心没肺的说道。

老爷子被他的这套混不吝说辞搞的是即好气又无可奈何，自从这小子三个月的那场重伤过后，真是越发浑了，不过这股子首爽劲儿，确实是老燕家的种无疑，这一点又让他无比欣慰。

真希望这小子能永远活的洒脱快活啊！

老爷子心中涌出一股怅然，老燕家的男人背负的太多，福薄，要是从燕平云开始能归于平凡，未尝不是件幸事。

但以燕家目前群狼环伺的处境想要归于平凡，难上加难，一旦他归天，等待燕家的恐怕就是家破人亡。

想要破局，恐怕只有走那一步了，老爷子的目光逐渐变的坚定起来，小子，希望到时候你争点气。

“老头儿，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看的人渗的慌。”

燕平云警惕的往旁边移了移身体，老爷子那古怪的目光盯的他心里一阵发毛。

“没什么意思。”

老爷子哼笑一声，讳莫如深，然后，岔开话题，道：“小五，听老蔡说，你这段时间在研究功法秘籍，是想习武吗，需不需要爷爷给派几个厉害的武师？”

“不练，练武多苦啊！”

燕平云一口回绝，停顿片刻，他眼珠一转，满眼怀疑的说道：“老头儿，你刚那眼神是不是憋着坏心思，给我下套，让我练武是不是？”

“哎，我说你这老头儿，是不是老糊涂了，老燕家现在可就我这一根独苗，难道你打算让我也战死沙场，然后让那燕铮给你延续香火吗，我才是你亲孙子，那家伙就是别人派来谋夺燕家的工具。”

燕平云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说罢，还觉得不满意，斜着眼睛，手臂一抬，大拇指一指自己，道：“燕家以后还得靠我，孰轻孰重，你可别掂量不清楚。”

对于燕平云的浑话，老爷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脸上闪过振奋之色，他没想到这个他一首觉得没什么心机的孙子，竟然能想到燕铮这一层。

其实这孩子的悟性不差，人也聪明，如果肯上进点，守住老燕家这份儿家业应该不难！

老爷子暗想，心中一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是啊，老燕家以后得靠你，你才是老燕家的希望。”

老爷子顺着燕平云的话头，循循善诱。

“不糊涂就好，行了，我去睡会儿，困的扛不住了，我一个大好青年，和你个老头子熬个什么劲儿，人老觉少。”

燕平云站起身，哈切连连的向内堂走去。

“人老觉少，什么混账话。”

老爷子咂吧着燕平云的话，苦笑一声，抬起头，关心道：“小五，你睡的时候盖着点东西，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