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十五分，林初夏拎着三文鱼罐头推开建模教室的门，帆布鞋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晨光从哥特式花窗模型里漏进来，在地上拼出彩虹似的光斑，顾明远正蹲在光斑中间摆弄七只彩虹糖罐，红的黄的紫的排成北斗七星阵势。
她刚把罐头撂在工作台上，金属罐底磕在亚克力桌面发出"当啷"一声，吓得顾明远手里的刻刀在黄铜片上划出刺耳声响。
"赔你的。
"林初夏从包里掏出湿纸巾擦手，瞥见他卫衣袖口露出的绷带边缘渗着淡黄色药渍，"你这伤要不要紧？
"话没说完就看见他手底下那个铜片，上面刻着的Π/3符号和昨天巧克力糖纸上的一模一样。
顾明远把铜片翻了个面，红色糖罐里滚出颗草莓味的推到她跟前："凌晨调试光影系统蹭的。
"他声音闷在口罩里，抬头时眼下的青黑在晨光里泛着淡青色。
林初夏突然想起苏晴今早的鬼叫，那丫头扒着解剖室窗台说半夜三点看见建筑系馆冒蓝光，活像闹鬼。
这会儿阳光正好，教室里全是松木和热熔胶的味道，实在不像闹鬼的样子。
林初夏用指甲抠开罐头盖子，金属边沿在食指划了道白痕。
她"嘶"地抽气，突然发现罐底粘着张糖纸，紫色包装上印着烫金小字：”寻找三处黄金分割比“。
"这什么玩意儿？
"她举着糖纸凑到顾明远跟前，鼻尖差点撞上他卫衣帽子的抽绳。
男生猛地往后仰，后脑勺"咚"地磕在身后的悬索桥模型上，震得整座桥的钢索嗡嗡首颤。
"月、月光折射的测试道具。
"他揉着后脑勺站起来，卫衣下摆带翻了橙色糖罐。
玻璃珠子似的糖果滚得到处都是，有一颗蹦到林初夏帆布鞋上，被她抬脚碾住。
鞋底和亚克力地面摩擦发出吱呀声，混着窗外早课铃声，倒把刚才的尴尬盖过去了。
林初夏弯腰捡糖时发现个怪事——每颗糖纸背面都用钢笔画着建筑草图，最新那颗橙色的画了个教堂尖顶，线条走势活像她侧脸的弧度。
她捏着糖要问，顾明远突然抓起投影仪遥控器按下去，整间教室瞬间暗下来。
"这是第一处。
"他声音在黑暗里清亮了些。
全息投影在墙面绽开巴塞罗那德国馆的立体模型，金色光点沿着建筑轮廓游走，最后停在三个位置闪烁。
林初夏眯起眼睛，那三个光点正好落在拱顶高度的0.618处，跟罐头底下的谜题对上了号。
苏晴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
林初夏摸出手机还没按接听，就听见解剖室方向传来杀猪似的尖叫。
她冲出去时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顾明远的卫衣抽绳在她手腕绕了半圈又弹开，冰凉的塑料头打在腕骨上生疼。
跑到解剖室门口差点撞翻标本架，苏晴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那团蓝光像有生命似的顺着通风管道往建筑系馆爬。
"看见没！
我就说闹鬼！
"她抖得连福尔马林瓶子都拿不稳，"刚才这玩意儿从胸腔标本里钻出来的！
"林初夏盯着手机计时器，蓝光每隔2.37秒闪一次，跟昨天3D打印机的工作频率分毫不差。
她突然抓起罐头就往建筑系馆跑，身后苏晴的惨叫混着刺鼻药水味在走廊炸开："林初夏你中邪了啊！
"建筑系馆空荡荡的，夕阳把模型影子拉得老长。
林初夏蹲在昨天撞翻的哥特式模型前，小刀撬开三文鱼罐头的动作比解剖青蛙还利索。
金属盖背面果然也粘着糖纸，这回是蓝色的，谜面变成”校史陈列室藏着第三把钥匙“。
她蹲得腿麻了刚要起身，后颈突然扫过阵凉风。
顾明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背后，手里攥着把铜钥匙，钥匙齿的形状跟她昨天踢飞的齿轮一模一样。
"这是第二处。
"他声音有点喘，卫衣领口湿了一圈，锁骨上还粘着片木屑。
林初夏刚要问第三处钥匙在哪，解剖室方向又传来苏晴的尖叫。
这次还混着保安的呵斥和人群跑动的声响，她拽着顾明远就往校史馆跑。
男生手腕烫得吓人，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药渍蹭在她虎口处，混着汗渍火辣辣地疼。
校史馆锁着，顾明远那把铜钥匙插进去转了三圈才开。
林初夏举着手机电筒照到第三个陈列柜时，苏晴的尖叫声己经逼近走廊。
玻璃柜里摆着九十年代的建筑模型，落灰的标牌上写着”顾清云教授遗作——星空观测塔“。
"这是我妈。
"顾明远突然出声，手指抹开玻璃上的灰。
照片里的年轻女人抱着小男孩坐在屋顶，背景是灰蒙蒙的陆家嘴。
林初夏凑近了看，发现照片边缘用针尖刻着行小字：”疼痛是0.618的具象化，就像肋骨到肚脐的距离“。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明远突然拽着她钻进档案柜缝隙。
两人缩在夹缝里，林初夏的后背贴着他胸口，能感觉到他心跳快得吓人。
苏晴咋咋呼呼的声音在门口晃了一圈又远去，她这才发现他左手一首护着她后脑勺，掌心贴着档案柜的铁皮，被划出好几道红痕。
"第三处在这里。
"顾明远声音擦着她耳尖过去，带着热熔胶的焦糊味。
他伸手够到柜顶的档案盒，抽出一卷泛黄的图纸。
林初夏手机电筒的光圈里，图纸比例尺标注处画着黄金分割线，边角处有行褪色的钢笔字：”给阿远的第一课：美是痛苦的函数“。
解剖室的蓝光突然从窗外游进来，这回看得真切，分明是群闪着蓝光的无人机。
顾明远抓着她的手按在图纸某处，那里用红笔圈着个坐标，正是陆家嘴中心绿地。
"我妈最后的设计。
"他呼吸扫过她耳后的碎发，"被开发商改成商业中心了，我想..."话没说完，窗外突然炸开苏晴的欢呼。
两人从校史馆钻出来时，无人机正在天上拼爱心。
每架都停在黄金分割点上，拼出来的图案活像建筑系馆的平面图。
苏晴举着自拍杆边哭边笑："老娘蹲了三天鬼，敢情是狗粮发射器！
"顾明远耳尖红得能滴血，从兜里摸出个齿轮塞给林初夏。
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刻着LCX→GMY的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时光胶囊的钥匙。
"他低头摆弄激光笔，光束在夜空划出个歪歪扭扭的0.618，"等国际赛那天..."林初夏咬开颗彩虹糖，柑橘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忽然想起父亲说的外交官守则：最高明的谎言要掺61.8%的真话。
她摸出颗紫色糖果按在顾明远掌心，糖纸背面画着的建筑轮廓，分明是两人初见时的建模教室。
后半夜建模教室的灯又亮起来。
顾明远修补模型时发现飞檐下藏着个迷你保险箱，密码锁上的0923让他手指一颤。
打开看见那颗沾着金粉的彩虹糖时，窗外的无人机群正巧掠过，蓝光照亮糖纸背面新添的一行小字——"疼痛会过去，美会留下来"。
琉璃不知从哪窜出来，尾巴扫翻红色糖罐。
三百多颗彩虹糖滚了满地，每颗糖纸的折痕连起来，拼成陆家嘴的卫星地图。
那个标着红点的位置，蓝光正一圈圈荡漾开来，像谁在夜空按下了确认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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