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白草 野蛮生长邢冬野这个名字,是母亲取的。母亲叫王竹,
是镇上的语文老师,一辈子都在勐赫小镇。王竹没有见过北方的白雪皑皑,
没有吹过北方的寒风凛冽,但她知“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
她希望女儿即使生于南方的暖冬,也能如书中所写的北方寒冬中的野草般茁壮生长。
邢冬野不知道她是不是可以迎寒风而立,她只知道她挺“野的”。
她没有继承母亲的知书达理的文学气质,也没有继承父亲的温文尔雅的儒生气质。
母亲王竹每次看刑冬野超过三秒,一定会说:“一家子文雅人怎么养出你这个‘泼猴’。
”而这时刑冬野就会吐吐舌头,“妈妈,你取的名字,我得照着长啊,我多听话啊。
”勐赫小镇因四季如春而闻名,七岁的邢冬野就是当地“小导游”了。
邢冬野在山野中追过飞鸟,在田地里玩过泥巴,爬过镇上最高的树,抓过小伙伴中最大的鱼,
有最多的跟班……也挨过王竹最狠的打,
“知书达理”的王竹与刑冬野“暴跳如雷”的妈好像是两个人。父亲叫邢阳,
是镇上的数学老师,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只钓鱼。邢冬野不知天高地厚时,问过:“爸爸,
为什么你没有地中海。”邢阳笑了笑,想着要是孩子她妈被问这种问题孩子又要挨打啰,
道:“因为我二十多岁就开始钓鱼养老了,所以小野,和爸爸一起钓鱼吗?
你就不会秃头了哦。”刑冬野若知道刑阳的想法只会吐吐舌头翻个白眼,
她不知天高地厚但知道王竹的巴掌有多疼。邢冬野摸了摸自己又长又黑的头发,
回道:“爸爸你又想忽悠我陪你钓鱼,好无聊的,往那一坐一天就没了。
还不如去小溪里抓螃蟹呢。我这么多头发,才不会秃。”邢阳大笑着摸了摸邢冬野的小脑袋,
擦了擦小脸上沾的泥,回道:“是是是,小野的头发最多,不秃不秃。
”……邢冬野以为她的这一生,会和爸爸妈妈一样,生于勐赫小镇,安于勐赫小镇。
书上说世界很大,有如梦如幻的极光,有千山一碧的冰川,有水天一色的大海,
有广袤无边的大漠……是祖国的锦绣河山。但邢冬野愿意守在勐赫小镇,
让来到这里的人也喜欢上这里。……——冬去春来 绿意盎然大二那年暑假,
邢冬野从省城回家。“妈,你宝贝回来了。邢阳,我要吃鱼。”邢冬野提着行李箱飞奔着。
黎漾在邢家庭院中正画着眼前的“世外乡村”,
大嗓门让黎漾往声音的来处望了一眼:小麦色皮肤的少女披着落日余晖奔跑在金色的田野中,
高扎的马尾随着摇曳如同舞动的彩带。黎漾感受到了无尽的生命力,
近日的阴郁似乎都驱散了不少。邢冬野看到黎漾的瞬间就是一个急刹车,‘卧槽卧槽,帅哥。
这侧脸,怎么唱来着,摇晃的红酒杯,弯刀一般的眉,
我的王妃我要......不行不行美色误人’,然后退出院门,左看右看,摸着脑袋,
念叨着:我没走错啊,这是我家啊。黎漾正准备开口时,邢阳围着围裙擦着手走了出来,
道:“小野猫回来了啊,你妈听到你这嗓门又要念你了哟。”边说边去拉邢冬野,“来来来,
小野,这个是小黎,北京大学美术学院的毕业生,来我们镇上采风,在家里住段时间。
本来是你袁叔的客人,知道你喜欢画画,就介绍来我们家了,你刚好放假,跟着学习学习。
”刑阳想起老袁当时说的话,至少用了二十年的功力才憋住了笑,‘说的什么来着,
老袁说小野能把线条拉直了看得出来画的是个什么东西就行,不然想夸都夸不了,
不能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刑阳当时想老袁真是太善良了,
刑冬野肯定每次故意拿去找老袁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鬼画符几斤几两,
大概就想看老袁那副一言难尽又搜肠刮肚想夸夸孩子的表情。“你好你好,黎哥好,
多多指教。”邢冬野明白过来,笑嘻嘻地伸出了手。“小野你好,我叫黎漾。
邢叔说没有比你更熟悉小镇的了,等你回来带我四处逛逛,接下来几天要麻烦你了。
”黎漾伸手回握了一下即松开,只一瞬,他便感受到了这个女孩子的不一样,
她的手掌不似黎漾曾经见过的女孩,带有剥茧,略有粗糙。“没问题,小野收到。
”刑冬野点头如捣蒜,‘嘿嘿,帅哥,我摸帅哥手了,我今天不要洗手了’,
沉迷了一下刑冬野就东张西望想找王竹,‘怎么不来迎接大宝贝呢’,然后看到了黎漾的画。
“诶,哥,你画的啊。真好看。教教我,教教我。”刑冬野一边搓着手回味“帅哥的手”,
一边叨叨。“得了吧。你那抽象派,你能画出个你爸我认得出来是啥的再说。
”刑阳拿着锅铲赶人,“快去帮忙拿碗,你妈买小菜应该要回来了,等她回来就开饭。
”“没问题,小黎收到。”黎漾被刑冬野灿烂的笑脸感染了,跟着学道。“收到收到,
刑阳你的儒雅呢~”刑冬野说完就跑,刑阳拿着锅铲追了上去。
黎漾想起刑阳给他看的刑冬野的“抽象派”绘画,嘴角的笑意荡得更开了,
那乱七八糟的线条,他都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但刑冬野的用色大胆,画的天马行空,
他能感受到作者的无拘无束和肆意烂漫。他似乎很久没这么笑了,
刑冬野好像不是冬日的白草,而是那春雨后冒出的新竹,生机勃勃,
充满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而他......后来的半个月,
刑冬野带着黎漾走遍了勐赫小镇的每一寸土地。他被刑冬野带着卷起裤腿下河摸鱼,
刑冬野笑着“黎少,好玩不,哈哈哈哈哈”一边哈哈地笑着一边朝黎漾泼着水。
黎漾也照着泼回去......少女仰起的脸铺满了夕阳的光,
酒窝让人挪不开眼......背对着太阳的黎漾嘴角的克制在看到这一幕时不自觉消失了,
他转过身,仰起头看着太阳,笑得眯起了眼......身后的刑冬野停下了泼水,
呆呆地看着黎漾的侧脸,她想到了一句诗“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两人玩累了躺在山丘上看日落,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向大地,黎漾开口,
“其实我不是北京的人,我没摸过鱼,但我骑过马,看过草原,看过大漠。”“哇塞!
草原大漠诶,哥,那眼睛看的和网上那图片是一样的不?”刑冬野换了个姿势,朝着黎漾,
双手撑着脸,两个眼睛眨巴得成了星星眼,‘黎哥好帅,我为黎哥撞大墙’。黎漾也转过头,
看着少女棕色的眼瞳在太阳下变得更浅了些,更纯粹,更耀眼,“那边,人烟稀少,
荒......”看到少女眼里的期待与向往,黎漾转了个话头“比图片更好看,
你们这边是悠然宁静,郁郁葱葱的山野,我们那里是‘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的山河壮阔。”“那也太棒啦!
我妈说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像诗里北方的白草一样不畏寒冬,生生不息。
但我们这里四季如春,我都没感受过冷,不知道自己畏不畏寒冬。
不过我妈说我和野草一样野嘻嘻。”刑冬野嘿嘿地笑着,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睫毛跟着扑闪扑闪的,太阳晒得脸颊有了一层天然的腮红。黎漾不知怎的,
接道“寒假我带你去我们甘肃吧,带你去看冬天的白草,去看寒风凛冽的大漠风光。
”“好哇好哇,那说好了哦。拉钩。”刑冬野打了两个滚,朝黎漾伸出了手。“好,拉钩。
”黎漾回道。刑冬野学习的目标除了拍勐赫小镇的视频外又多了一个,她要帮黎漾拍家乡,
让大家知道,她刑冬野喜欢的人,成长的地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四季轮换 人来人往时间飞逝,到了黎漾离开的前一天。
刑冬野和黎漾同前些日一样看着日落,刑冬野却不像往常一般叽叽喳喳的,只是望着天空。
“黎哥,寒假会见的吧。”刑冬野突然出声。“会的。小野。”黎漾回。
......第二天,车站门口。“黎哥,再见。”刑冬野朝黎漾挥着手。“再见,小野。
”黎漾笑着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微信联系。
”刑冬野看着黎漾修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笑容一收,不知道为什么,
她感觉没有再见了,大概是因为黎漾这几天偶尔看手机皱起的眉头。她知道那是谁,
是黎漾的前女友,北京的大小姐,是个很温柔很优雅的漂亮姐姐,
和她在电视里看的那些名媛一样。五天前的一晚,
刑冬野在卧室剪这几天给黎漾拍的视频剪到半夜出去上厕所,
看到和刑阳喝多了的黎漾坐在院子的躺椅上,看着月亮。刑冬野走过去,道“黎哥?
”黎漾转头,往日总带着微微笑意的双眼如今却满是苦楚,“小野。
为什么她不觉得甘肃好呢。为什么她和你不一样呢。”刑冬野看着黎漾迷离的眼睛,就知道,
他醉了,“每个人是不一样的,黎哥。”黎漾又抬头看着天上,说“我和她在一起七年,
本科和硕士,都在一个学校。七年啊,就因为她父母知道我的家乡后说甘肃荒芜,又穷又苦,
她也跟着贬低让我留在北京。她也画画,画过诗人写的塞外茫茫,白雪皑皑,
也画过草原的蓝天白云,牛羊成群,怎么就能跟着看不起我的家乡呢。她说,我不留在北京,
就和我分手。可我的父母也只有我一个孩子,而且我家也不穷啊,我家有一个大牧场,
有好多牛,好多羊。甘肃很好,甘肃不穷,也不苦......”说到这,黎漾低下了头。
“嗯。甘肃很好。你也很好。”刑冬野伸出手想摸摸黎漾的头,又收了回来。她的初恋,
啊不对还没恋,她的暗恋要变成白月光了,哎。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的有恃无恐~“为什么呢......小柔......沈初柔......”黎漾喃喃着。
‘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刑冬野想。刑冬野拿了个毯子给黎漾盖上便回了房间。
盖毯子时刑冬野悄悄说了句:“黎漾,我喜欢你,喜欢甘肃。”她那天晚上睡着了吗,
刑冬野不知道。......“妈,老爸。我回来了。”刑冬野蹦着回到家。
“你三岁啊刑冬野,你这样黎漾会喜欢你才怪。”王竹打趣着。不提还好,一提刑冬野想哭,
王竹怎么看出来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想哭。刑阳打着圆场,“我们闺女这么好,谁不爱。
”刑冬野更想哭了,她好不好她不知道,小时候的追求者都被她打跑了,
大学有过的几个都是花花公子聊几句就没人,异性朋友倒是有,就是都变成了她的小弟。
哦对特别是陆今野那个烦人精,亏他还名中带野,活脱脱一个小白脸,用他的话来说,
叫什么来着,‘耙耳朵’?还说四川人都白白嫩嫩的,她信她个鬼。说曹操曹操到,
微信响了,20多条表情包刷屏,只有最新的三条是文字:“野姐,你这几天怎么不骂我了?
”“野姐,你在吗?”“姐,你还活着吗?”刑冬野一顿操作猛如虎,“你姐在。”“放心,
姐比你活得久。”“姐不骂你还不好吗?”对面回“是的是的。野姐不骂野弟,
野弟浑身难受。”刑冬野笑了,这傻子。不过这一打岔她倒好受多了。“笑这么开心,
跟小黎聊天呢,人才走。”王竹揶揄道。刑冬野又想哭了,哭丧着脸,
“妈~~~你女儿还没恋呢就失恋了,黎漾还喜欢她前女友呢。”“什么前女友?
”王竹和刑阳异口同声。“前女友的意思不是分手了吗?”“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那个女生这几天好像在找黎漾和好,
我不小心看了一眼......”王竹和刑阳没心思去想是不是不小心了,
大脑疯狂运转在想怎么安慰春天好不容易来了又去了的刑冬野。“得,别绞尽脑汁了。
不用安慰。你们女儿是野草,我坚强!不就是男人!”刑冬野丢下这句就跑,
她可不想看她温柔的妈,儒雅的爸,两个循循善诱讲大道理。......晚上,
刑冬野躺在床上,左翻右翻,左滚滚右滚滚,坐起来又躺下去,睡不着啊睡不着。
黎漾到的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她回了一个“好的快去吃饭吧。”,然后黎漾就没有回复了。
‘他是不是找沈初柔去了,不对按沈初柔打电话发消息的频率肯定很着急去机场接的他吧,
所以他们现在吃完饭散着步牵着手啊啊啊啊啊.......我小野的春天啊’滴滴。
“野姐,睡没。”刑冬野不用看手机都知道是陆今野。她这个时候不想理傻子!
傻子不会懂她的悲伤!知道了肯定还要嘲笑她!不行,她得赶紧走出来,
开学被发现了就完蛋了。滴滴。“野姐,开学给你看个惊喜。”刑冬野瞟了一眼,‘切,
惊喜。有什么比你野姐失恋还惊喜的。’果然。一个星期之后。黎漾的消息如预料之中。
“小野,我寒假可能带不了你去甘肃了。我给你发个攻略,你到时候找朋友一起,
黎哥给你们买票。”“好的我知道。”“小野,对不起。”“不用,我猜到了。
”“她说她这段时间说服父母一起去看了我的家乡并且给父母仔细讲了我的事。
她父母说是他们偏执了,他们之前只是怕我把他们女儿拐走了不回来了,
他们两口子担心孩子远嫁被欺负找不到人说才那样贬低我的家乡。我,小野抱歉。
”“你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那天晚上没喝多?”“喝多了。但没断片。
”“那你听到了?”“听到了。抱歉,小野。”“.......”刑冬野现在想的是丢脸,
太丢脸了!“小野,你这么好,你会遇到更好的。”“谢谢你。”我好我不知道吗!!!
我要你说!!黎漾大猪蹄子,可恶啊啊啊啊啊,该死的前女友啊,电视剧诚不欺我,
啊啊啊啊。“小野,初见时我觉得你更像春天的小草,给人希望,后来相处下来,
我发现王姨说的对,你啊,其实就是冬日白草,野蛮生长,你坚韧且向上。
送你一句诗:酒泉西望玉关道,千山万碛皆白草。你肯定会喜欢玉门关的隘隘关城,
阳关的耿耿星河。小野,愿你步步坚实,更愿你星河长明。”“好的,你也是。”说这么多,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你的视频我发给你,挺帅的,不再见。”啊真是的,
她英明一世的脸啊,不对,她风光二十年的脸啊,好像也不对,管她的,拜拜了。
“谢谢小野。”黎漾此时在他的画室里,看着不知不觉画出的初见那天从田野中跑来的女孩,
他在想,是寄过去还是丢掉呢,丢掉吧,只能丢掉了。刑冬野似那破晓时分的第一缕光芒,
穿过夜色,她小麦色的皮肤如同勐赫小镇的麦田,透出自然与活力,
她的五官轮廓清晰而立体,与棕色的眼瞳相得益彰。黎漾没见过这么有生命力的女孩。
刑冬野那天趁他喝多悄悄看了沈初柔的照片和看之后眼里一闪而过的自卑黎漾看到了,
他其实很想说,‘小野,你也很好看的。’,但这话不该他来说。打开视频,
黎漾看了一遍又一遍,刑冬野拍出来的他:阳光明朗,十个镜头八个都在笑。
而沈初柔画的他:温文尔雅,连笑都是克制的。不是说他和刑冬野待在一起更开心,
只是更放松,或者说在首都的环境待久了,他以为他就是温柔而克制的。
他放不下七年的感情。就像在森林里走了很久很久的人突然看到往右走有草原,他会看一眼,
会伫足,但不会选择,他仍会走在森林里。黎漾想:这就是人生吧,不可能完美,
不可能事事如意,人与人的遇见,顺序和时间确实很重要。‘小野,
希望我是你人生唯一的不如意。
’......——少年有他的山海 万物给他 让他自由开学前一天,
刑冬野嘴里衔着根马尾巴草,躺在自家的地里,翘着二郎腿,小腿上下荡着。
嘴里骂骂咧咧:“陆今野这次怎么这么能憋,三天不和他说话都问不出来惊喜是啥,可恶啊!
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滴滴。“野姐,姐,姐。你明天几点到啊,我接你。
”刑冬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下午两点。”“收到。小的恭候邢小姐。”“一边去。
”凤凰花砸在胸口碎成晚霞,风掠过耳廓如银铃的呜咽。看着远处的日落萧瑟,余晖褪色,
刑冬野又想起了黎漾,‘哎,为什么要带他去那么多地方,哪哪都是他。
我刑冬野的第一次春天真狗血啊。
’刑冬野想起她告诉大学室友也是她最好的闺蜜宋昭莹这件事的时候,
本来是想问问宋昭莹觉得黎漾喜欢她吗,哪怕一点点。但打完字后她突然想通了,
喜不喜欢的不重要了,喜欢又如何呢?黎漾有他的生活,有一个七年的爱人,
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孩子,而她刑冬野就是山野间的野孩子,她属于勐赫小镇。
而且她对黎漾的就是真的喜欢吗?半个月的相处就刻骨铭心吗?大概只是初春冒出的嫩芽,
刚伸了个头,若念念不忘就会一直在心里回响,可能会成为白月光。但刑冬野不是这样的人,
她拿得起放得下,她不信一见钟情,她更信久处仍怦然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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