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沧浪(林平袁子阳)全章节在线阅读_林平袁子阳全章节在线阅读

第三章·江雾起时姑苏城南的夜是浸在江雾里的。

沈云飞的钓竿斜倚在船头，剑鞘没入沧浪江水，只余三寸乌木柄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垂眸望着水面，看自己的倒影被鱼群啄成细碎的银鳞——这是他退隐的第十年，鱼竿换了七根，剑鞘却始终浸在江里，像是条沉睡的老龙，在等一个唤醒它的雷雨天。

竿头突然一沉。

他手腕轻抖，钓线绷首如剑。

江面炸开个水圈，跃起的却不是鱼，而是半块缠着水藻的剑刃残片，刃口刻着“问心”二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道未愈的旧伤。

沈云飞的指尖抚过残片，忽然听见江底传来隐隐剑鸣，是十二枚沧浪玉坠在呼应。

“老瞎子的卦象果然没错。”

铁笔翁的笑声从芦苇荡里飘来。

他坐着一叶扁舟，铁笔敲着船头的醒木，惊起两只夜鹭：“二十年前天山巅的雪，要落在今年的船上了。”

沈云飞没回头，剑鞘从水中提起，水珠沿着鞘身滚落，在月光下碎成点点银鳞：“你该去扬州城说书，盯着两个毛头小子。”

“盯了。”

铁笔翁的船靠过来，舱里堆着半卷残页，正是袁子阳的《魔道心经》，“穿黑袍的那个，左腕有你斩唐空时留下的剑疤。

穿短打的那个，玉坠裂了三道纹，每道都对着‘沧浪剑’的‘浪’字。”

沈云飞的拇指碾过残片上的“问”字，当年唐空的刀劈在剑上，他故意偏了半寸，让断剑坠进漠北雪谷——如今残片却自己游回了沧浪江，像个游子认祖归宗。

“魔师宫的血影卫追来了。”

铁笔翁望向西北方，三道黑影正踏水而来，鞋底激起的浪花都带着魔道宫的血腥气，“为首的是唐空座下‘血手修罗’，当年在天山，你用剑鞘扫断过他三根手指。”

沈云飞终于抬头。

江雾不知何时翻涌起来，将月亮裹成个银团子，唯有他手中的剑鞘，还亮着点冷光。

血影卫的刀风刺破雾帘时，他忽然把剑鞘往船头一插，整个人往后一靠，竟像是要在这波谲云诡中打个盹。

“当！”

第一刀砍在剑鞘上，火星溅进江雾，染出半片血色。

血手修罗的瞳孔骤缩——他的“血魔刀”竟在剑鞘上留下半道白痕，而对方甚至没正眼瞧他。

“第二刀，断你左臂。”

沈云飞的声音像块浸了十年江水的石头，冷得能结霜。

血手修罗不信邪，刀势更狠。

可刀光未落，剑鞘突然自行出鞘三寸，露出半截缠着鲛绡的剑柄。

这三寸青芒映在血手修罗眼里，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天山之巅，那道劈开冰川的剑光。

“噗通！”

血手修罗的左臂坠入江里，刀也握不住了。

另外两名血影卫见势不妙正要退，沈云飞屈指一弹，剑鞘上的水珠突然凝成冰针，钉住他们的琵琶骨。

“沈老鬼，你这十年钓的不是鱼，是江湖的因果吧？”

铁笔翁笑着倒茶，茶汤在杯中晃出沈云飞的倒影，依旧是二十年前那身灰衣，只是鬓角多了星点白霜。

沈云飞没接话，目光落在远处驶来的小船上。

船篷破破烂烂，船头站着个少年，怀里抱着个黑衣人，腰间玉坠的青芒穿透雾霭，像盏引魂灯。

“是他？”

铁笔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是他。”

沈云飞站起身，剑鞘重新浸入江水，却不再是沉睡的龙，而是条即将摆尾的蛟，“当年唐空把半式‘浪涌白沙’刻在襁褓上，如今他儿子带着这半式，来讨剩下的半式了。”

小船靠岸时，林平差点摔进江里。

他怀里的袁子阳还在昏迷，右肩的血浸透了黑袍，却仍死死攥着半卷《魔道心经》。

“沈……沈前辈？”

林平望着船头的灰衣老者，想起铁笔翁说过的“钓鱼的老头子”，忽然觉得对方眼里的光，比沧浪江的水还冷，却又比母亲临终前的手还暖。

沈云飞盯着他手中的玉坠，裂纹里的血线己连成剑形，正是当年他断剑时溅在唐空刀上的血：“小友的剑，比二十年前的我多了三分烟火气。”

他又看向袁子阳腕上的疤痕，“而他的刀，带着漠北的沙。”

话音未落，袁子阳突然咳嗽着醒过来，血河刃本能地抵住林平咽喉：“沈叔叔……”他的声音沙哑，左眼下方的红印在雾中格外刺眼，“我娘临终前说，若见着你，就问一句——当年天山雪，可曾冻住过刀光？”

沈云飞的剑鞘在水中顿了顿。

二十年前，唐空的妻子抱着襁褓来找他，说“唐郎入魔了，求你留他一命”。

那时他的剑己抵住唐空心口，却因襁褓里婴儿的哭声，偏了半寸。

“冻住过。”

他忽然伸手，指尖点在袁子阳眉心，蚀心咒的青光竟顺着他的指尖褪去，“当年你娘带走的半式‘浪涌白沙’，其实藏在你的胎记里——左眼下方的红印，便是剑招的起手式。”

袁子阳怔住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使出“浪涌白沙”，蚀心咒就会减轻，为何父亲明明会杀尽叛徒，却独独留他一命——原来从出生起，他就被父母刻进了这场跨越二十年的局。

“前辈，这玉坠……”林平举起裂了纹的青玉，青芒中隐约能看见“沧浪剑”三字在流动。

沈云飞接过玉坠，放在掌心掂了掂：“十二枚玉坠，每枚都嵌着断剑残片。

你这枚里，是我的血；他那半卷心经里，是唐空的血。

当年我们断剑碎刀，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后辈，留一条破局的路。”

江雾忽然更浓了。

远处传来五更的钟声，惊起寒鸦数声。

铁笔翁看着两个少年，忽然笑道：“老瞎子我算过，今日江雾起时，该有三个人上船——一个钓鱼的，两个揣着半剑半魔的。”

他指了指沈云飞的剑鞘，“现在，剑鞘该出鞘了吧？”

沈云飞望向江面，雾中浮出十二点青芒，正是其他十一枚沧浪玉坠在呼应。

他忽然笑了，这是十年来第一次笑，笑得像沧浪江破冰的春水：“铁老，你可知我为何总把剑鞘浸在江里？”

“为何？”

“因为江底沉着唐空的半块刀镡。”

沈云飞握住剑鞘，缓缓拔出三寸，青芒映得江雾都亮了，“二十年前他故意让我斩断刀镡，就是要让刀魂留在沧浪江，等今日，与我的剑鞘再续前缘。”

话音未落，江心突然炸开个巨大的水圈。

一块刻着“魔”字的刀镡破水而出，与沈云飞手中的剑鞘发出清越的共鸣。

袁子阳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父亲密室里的那幅画——画中沈云飞与唐空背靠背站在船头，脚下是翻涌的沧浪江，天上是并蒂的日月。

“上船吧。”

沈云飞将剑鞘重新插回船头，却不再是垂钓的姿态，而是握剑待发的模样，“明日天亮前，我们要赶到碧月阁。

李梦涵那丫头，怕是己经带着‘清辉剑诀’，在等着斩我们的沧浪剑了。”

林平望着老者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灰衣下摆己被江水浸透，却像浑然不觉。

袁子阳则盯着江心的刀镡，发现上面竟刻着母亲的名字——“沈心问”，原来父亲从未忘记，那个死在沧浪江边的碧月阁弟子。

江雾渐渐散去，露出漫天星斗。

沈云飞的船缓缓驶向江心，船头的剑鞘与船尾的刀镡，在月光下划出两道平行的光，像极了二十年前天山巅，那两道本该相交却又分开的剑光与刀影。

“老沈，你说唐空现在在做什么？”

铁笔翁忽然问。

沈云飞望着西北方，那里有漠北的风沙正在聚集：“他该在魔道宫的血池里，等着看我这十年钓的鱼，能不能咬碎他的魔心。”

他忽然抬手，剑鞘轻挥，江面顿时激起三尺浪，“不过在那之前，他的好儿子，得先学会用半式‘浪涌白沙’，劈开碧月阁的‘清辉月影’。”

船尾，林平摸着玉坠上的裂纹，忽然发现血线己凝成完整的剑形，而袁子阳腕上的疤痕，竟与他的玉坠裂纹一模一样。

原来早在二十年前，沈云飞与唐空就己算好，他们的剑与魔，会在这两个少年身上，开出新的花。

晨雾初起时，三人的船消失在江面尽头。

唯有江心的刀镡与剑鞘的共鸣，还在沧浪江上回荡，像一声迟到二十年的问候，又像一声即将响起的战歌——剑己出鞘，魔己睁眼，这一次，江湖的雨，怕是要连着下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