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心上人三年,如愿嫁给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成为了将军夫人。可我渐渐发现,
他好像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我总是有一种感觉,他似乎透过我,
在看着别人。成婚后的第三年,我递给他一纸和离书,陆旻,我们和离吧。他不知所措,
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流过他高挺的鼻梁,滴在那纸和离书上。陆旻狠狠地摇头,
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哀求我留下。我轻轻地笑着,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
这么好看的眼睛怎么能流泪呢?陆旻,我不是她。你一直都清楚,不是吗?
1 梅下誓约十九岁那年,敌寇来犯,西北边境民不聊生。陆旻站在相府的梅树下,
折下一枝梅花向我承诺,等他凯旋就回来娶我。那一仗打了很久,我在相府等啊等啊,
等到腊月树梢的梅花一朵一朵凋零,又在来年凌霜而绽,开得热烈。
我给陆旻写了好多好多信,但是全部都石沉大海。信使每年都会从边疆带回来很多信件,
可我总是找不到陆旻写给我的回信。可是我明明有认真地找呀,
每一次我都会在那一封封家书中翻找很多遍的。我想,
一定是信使沿途跋涉的时候不小心把它们弄丢了吧。不过我并不难过,
因为我知道陆旻一定会回来娶我的。转眼三年过去了,陆旻终于回来了。
少年依然是那个模样,只是边疆三年的风沙为他增添了些许冷峻成熟的气质。
他红着眼睛拥我入怀,琬琬,我来娶你了。我泪眼朦胧地倚在他的怀里,
心中是说不出的开心和幸福。一个月后,凤冠帔霞,十里红妆,
相府与将军府的亲事引得京城中人人艳羡。那日洞房花烛夜,
我故作神秘地拿出一个狭长的木匣子。猜猜这里面是什么?陆旻宠溺地笑着问,
是什么?对于他的反应,我有点惊讶。我与陆旻是青梅竹马,是最了解彼此脾性的人。
如果是以前的陆旻,他一定会把匣子抢走,高高地举过头顶道:小孩子才会玩这样的把戏,
我是大人,可以直接打开看。但他又不会真的把东西打开,
等到我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他再把东西还给我,耐心地一次又一次猜里面有什么。
可是现在陆旻的反应,平淡得有些不像他了。陆旻应当是不可能知道木匣里面是什么的。
当年,陆旻向我许下他的承诺之后,用丝帕包住那枝梅花,将它埋在了梅树下。他说,
梅花在,承诺在,他便在。成亲的前一日,我将那枝梅花偷偷地挖了出来。过了三年,
那枝梅花的花朵都缩成了棕黑色的一小团,连同它的枝干一起,变得干枯且脆弱。昨日,
我费了好大劲才使那枝梅花尽可能完整地从丝帕上取下,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进木匣子里。
我不由地看向陆旻瘦削俊朗的脸庞,三年过去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三年,
一个人的性情发生变化也是正常的,不是吗?现在的陆旻,比以前温柔了许多。不过,
也是我喜欢的样子。我打开那木匣子,将里面的东西递给他看。陆旻看到那枝梅花的一瞬间,
情绪似溃堤了一般,轰然倾泻。他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木匣子,失声痛哭。我慌了神,
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道:笨蛋,哭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陆旻缓了一会儿,
抬头看着我,渐渐稳下了心神。随后,他将我紧紧地抱住,喃喃道:“是啊,我们成亲了,
你就在这儿。”喂,你抱得好紧啊,我要喘不过气来了。陆旻闻言,立刻就松开了手,
歉疚地看向我:抱歉。我躲开了他的视线,因为那个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明明刚才,他还那么深情地望着我。大概是我多想了吧。果然成了亲的人容易变得敏感多疑。
2 合卺迷情我一向不胜酒力,可只是刚才那一小杯合卺酒,竟也让我意识迷离了起来。
很快我就明白了,这大概是将军府里的嬷嬷在酒里干的好事吧。陆旻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笑道:我都忘了,这些人啊。陆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借着酒劲儿,
我便也不端着了,从陆旻的身后环住他,在他耳畔一遍一遍地确认着他的心意。
陆旻一遍一遍地回应着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他将我抱到腿上坐好,
一字一句郑重道:我不会再失去你了。我看着他严肃的神情笑道:笨蛋,
你什么时候失去我了?我一直都在京城等你啊。陆旻垂眸,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将头埋进陆旻的肩颈,嗔怪道:那三年,为什么不给我回信?陆旻的身体明显一僵。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那三年,边疆很乱,信收不到也寄不出。
我怀疑地盯着陆旻的眼睛:真的吗?真的。陆旻摸摸我的头。随即他挽起我的发丝,
哽咽道:琬琬,我很想你。我也是,很想很想。我们就这样抱着对方,静谧良久。
嫁给陆旻,真的好幸福啊。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着这个画面。
想象着真正与心上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时会是怎样的情形。直到现下真正地置身其中,
我成为了他的妻子,才发觉这种感觉是想象所远不能及的。琬琬,
陆旻忽然轻轻地握住我的肩膀,斟酌着开口:从今天开始,可不可以叫我阿旻?
听闻此言,我羞得脸一下子热了起来,立刻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含糊道:知道了。其实我早就想过了,叫陆旻太生疏,叫夫君又太肉麻,
以后就唤他阿旻好了。可我觉得,刚成亲就换成这么亲昵的称呼,会显得我太不矜持了。
哪一天他开口叫我夫人了,我再那样唤他。我实在没想到陆旻会先提起这件事情。
女儿家的心思被突然戳穿,难免要难为情一番。谢谢。陆旻听到了我模糊不清的应承,
舒心地展开笑颜。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为什么要跟我说谢谢呢?
作为妻子的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唤夫君,为什么要道谢呢?饶是我再怎么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听到这句道谢也难免泄了气。三年不见,陆旻终究是跟我生疏了,
难道相爱的人也没办法抵抗漫长的光阴吗?没关系的,我想,慢慢会好的。
陆旻察觉到了我的不高兴,笑着捏我的脸,怎么了嘛?为什么要跟我道谢啊,
像陌生人一样。我瘪瘪嘴。陆旻无奈地笑着哄我:好啦好啦,我的好夫人,不要生气啦。
他似是算准了这声“夫人”我很受用,只要叫了夫人我就一定会原谅他。
不过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气氛倏地安静了下来。合卺酒也喝过了,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呢?
困意袭来,我开始打哈欠。我们睡觉吧。话一出口,我困意瞬间消失殆尽,
羞得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我并非不谙男女之事,只是那酒劲连带着困意,
将我的理智包裹了起来,故而无头无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我低着头,
悄悄地抬眼观察陆旻的神色。陆旻闻言明显地一怔,停顿了一下后应道:“好。
”他吹灭了烛火,轻轻将我抱到床上,细心地为我脱去靴子和外衣,拉上了罗幔。
我的心止不住地跳,紧张得手心都有隐隐的汗。陆旻在我身旁躺下,一言不发。
我悄悄地望向他,惊讶地发现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挣扎。怎么了?我担忧道。没事。
陆旻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温柔道:睡吧,我的夫人。时间慢慢地流逝。
直到听到一阵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后,我睁开了眼睛,望向沉睡的陆旻。
我不知道这一夜是否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愿意深想下去。3 疑云初现成亲后,
陆旻待我很好。我提的要求,他没有不应承的。除去上朝和练兵,
其余的时间他都一直陪着我。陪我吃遍京城的每一家小吃,游玩过周边的每一处山水,
给我带回来各种新奇的物件儿……与我差不多时候出嫁的好姐妹刘薇常常向我表达羡慕之意。
她说她的夫君是个书呆子,无趣得很,想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只知道每天呆呆地看着她傻乐。可我知道刘薇的夫君也待她很好,生怕刘薇哪里磕着碰着了,
也会努力地挤出时间来陪她。现在,刘薇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的小宝宝。
她的夫君每天都在期待着宝宝的模样。他们一起规划着家的未来。我还知道,
我的夫君虽然处处体贴周到,但是对我却太过于客气了。有人说这叫举案齐眉,
可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和刘薇的夫君一样,陆旻也常常盯着我看。
有时候若是我也看向他,眼神碰撞在一起,他便会移开眼去不再看我。有时候我喊他好几声,
他却听不见似的,只是出神地看着我。从前,我很喜欢陆旻看着我。
他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目光总是清澈又温柔。被这样的眼睛盯着,我总会心头一颤,
立时就失了心魄。可是现在,看到陆旻那样看着我,我总是会皱起眉头不高兴。
我不再喜欢他那样看着我了。从前陆旻的眼睛里,不大不小刚好映了一个我,再无其他。
现在陆旻的眼睛里还是装着我,可我却认不出那双眼眸里的自己了。我常常在想,
那真的是我吗?为什么我总觉得,陆旻透过我,看向了另一个人。在他的眼中,我到底是谁?
我摇摇头,把这些古怪的想法从脑海里努力忘记。陆旻那么爱我,我却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
其实比起这些,最让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或许陆旻只是不知道呢?他虽然满腹经纶,
但也可能并不知道云雨之事。所以虽然成婚两年多了,但是晚上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是出于懵懂无知的缘故吧?这样解释就说得通了。我似乎已经打开了一个心结,
心情也变得明媚了起来。这个笨蛋。我决定豁出这张老脸教教他。于是夜里,
我特地在玫瑰浴里多泡了一会儿,还换上了一件薄薄的丝质里衫。怎么穿这么单薄?
要是夜里感了风寒,你又要难受得嗷嗷乱叫了。陆旻故作生气地敲了一下我的头,
准备起身去拿一件厚些的衣裳给我换上。我将他拉回床上扑倒,
轻轻地在他的耳边道:陆旻,我们要个孩子吧。陆旻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因而我确定他听懂了我的意思。可是他把我推开了,
用从来不曾有过的力道把我重重地推开了。琬琬,我给你去拿厚些的衣裳。
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可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我难过地躲进被子里,
后来陆旻来叫我,我也不应。其实我还抱有一点儿希望。陆旻既然担心我感风寒,
会不会帮已经“睡着”的我换衣裳呢?只是换一下衣裳而已。他会吗?
但是陆旻似乎只是站在床前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放下手中的里衣,决定睡觉了。成亲后,
他明明对我百依百顺,事无巨细地照顾我,按理来说我应该再幸福不过了。
可就像当年我从细枝末节中惊喜地发现他偷偷喜欢我一样,
如今我在一些细微之处惊恐地发觉他可能已经不再爱我的事实。他爱我吗?答案是肯定的,
又似乎是否定的。我和陆旻之间,究竟怎么了?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想,
问题大概出现在陆旻那杳无音讯的三年吧。在那三年里,他是否遇到了一个心仪的女子呢?
可陆旻是多好的人啊,他一定不会背弃他的承诺,不会辜负远在京城等待的我。
所以他放弃了与心爱之人相守,回到京城遵守诺言,与我成亲。我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的。
所以我决定要去兵营里问问其它将士们来验证我的猜想。虽然他们很有可能包庇自己的老大,
但是我想,他们应该也不会忍心看到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妻子。我要赌一把,
赌他们会告诉我真相。4 兵营探秘翌日,我整整一个上午没有搭理陆旻。
一是为了惩罚他昨日夜里的所作所为,二是为了给自己要去兵营做铺垫。果然,
陆旻想尽一切办法来哄我。在美食计、游玩计,苦肉计等一系列计策都失败后,
陆旻向我妥协:我的好夫人,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保证什么都答应你。真的?
陆旻见我终于有所松动,松了一口气。我想要一个孩子。我知道他不会愿意的,
但是我故意要这么说。除了心中实在意难平以外,
也是为了给自己要去兵营的要求留出一条后路。听说当一个人拒绝了一个为难的要求之后,
一般不会拒绝下一个可以办到的请求。好。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我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心中刚升起希望的小火苗,又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那我要去兵营。不行。这一回,我得到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为什么?乖,
那里不安全。陆旻安抚性地摸摸我的头,却用着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我就乖乖地待在营帐中,待在你身边,不会乱跑的。不可以。不知道为什么,
陆旻好像很不喜欢我提起和兵营有关的事情。之前我会关心他练兵的情况,
可他总是避开话头。次数多了,我便也不再提了。好吧。这果然也行不通。
我只能再暗自思量着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我们刚用完午膳不久,陆旻就被急召入宫了。
酉时三刻,陆旻一脸沉重地回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十分担忧。
陆旻仿佛才回过神来,摸摸我的头,没什么,又要打仗了。这次要去多久?
尽管我知道,这是家国大义,不容推辞。
可我实在不愿陆旻在那刀剑无影的尘土中一次又一次地搏命。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琬琬。陆旻突然间抱住我。答应我,待在府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好不好?
我心中忽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阿旻,什么时候启程?七日后。我心中不安,
跑去找刘薇。她的夫君李津是当朝户部尚书,他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的。陆夫人,
你别担心,此次西北敌寇虽来势汹汹,但我朝已经等待多时,做好了万全之策,
陆将军不会有事的。我观李津的神色,便知这是一场硬仗。
西北敌寇对我朝来说素来是个心头大患,没有哪一次胜仗不是靠将士们在血海拼杀出来的。
所谓的万全之策,不过是稳定民心的托辞罢了。
且来尚书府的途中我便已经听到了街上一些百姓的议论。
他们说镇守西北的宋将军被敌寇细作暗算,现已性命垂危。
而如今我朝西北边境形势岌岌可危。但愿这些是谣传。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些流言绝不会无端传出。这次,我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陆旻会出事。我要在他身边。
爹爹和娘亲开朗明理,除了一些必要的礼法,自小便不拘着我做什么。
因而我从小除了学习六艺,也跟着陆旻一起习武。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陆旻会的,我也会,
且未必做的比他差。必要时,我可以帮到他,甚至救回他。哪怕是一命换一命。
5 出城计谋为陆旻践行那天,我穿着一身绛色碎花长裙,外披着雪白的狐裘,
站在将军府门外。琬琬,等我回来。陆旻一身戎装,骑在马背上,朝我笑着,一如当年。
马蹄扬起地面的薄雪,斯人远去。尔尔,快。我匆匆回到卧房,
脱下狐裘递给身旁的丫头。木桌上早就放好了一套士兵的戎装,那是我提前备下的。
小姐……尔尔红着眼睛,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你不让我走,因为我是你的小姐。我一定要去,因为我是他的夫人。
我匆匆走到马厩旁,打算挑一匹快马。陆旻的行军队伍浩浩荡荡,行走速度必然不会很快。
我只要赶在他们之前出城门,在城外等他们,再浑水摸鱼进入队伍的尾巴就行了。
等到队伍走得足够远,陆旻之后即便发现了,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也应当会被迫留下我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应该走远的陆旻,竟然就站在马厩旁,一脸生气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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