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山村世城焕琴完整版小说全文免费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生活在山村(世城焕琴)

一些事情发生在这个山村中，我记忆里不能忘记的，总能激起我的一些光怪陆离的想法。

现在回想起来，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大体，这些事情常常牵引着我的情丝，回忆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滋润着我的心。

我常常想到的很多事情和我的母亲有关。

但想到现实中我的母亲己远离了我，我的悲戚又该涌上来了。

母亲是一个漂亮的人，在我见过的女人当中。

我小的时候，大约五岁，社会上妇女中流行着一种发型——齐眉刘海发型。

母亲赶时髦，到集市上的理发店也理了这样一种发型。

她长长的睫毛和蓬松的头发搭配，使得她的少女般的脸显得那么匀称秀丽。

在家乡，人们把牙齿叫做门面，母亲的门面真是好极了，雪白的牙齿一个个安分守己的整齐排列着，笑起来露在外面真叫人羡慕。

然而她在我面前很少笑，她认为严肃的表情能教育出端正的后代。

她的过分地严肃诱起了我的叛逆，总在想方设法地和她对着干，看着她一次次被我气得流下眼泪，我才会产生愧疚，看着晶莹的泪珠划过她的粉白的脸颊，我有些后悔不该让美丽的女人流泪，更何况还是我的母亲。

可是我的内疚很快就消失了，当她每一次抡起木棍打在我的身上时，我就认定自己不是她亲生的，我刚懂事时就常听见她们这么说，那段时间我对她没有爱，只有敬意和害怕。

首到我去县城读中学，那时我己经十三岁，我才深深爱上我的母亲，她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然而，我的爱来得爱太晚，母亲的慈祥给得太迟，仅仅五年，母亲就离开了人世，留下我在这人世间孤独地回忆，疯狂地幻想有母亲的日子。

我一九九三年八月出生，大概一九九八年西月姥爷去世了，那时我刚有五岁，正是风风火火地撒欢的年龄，根本不懂得死亡。

看着姥爷躺在厅房地上，脸上盖着一张白纸，身前挂着一张帘子，不让见着阳光，听人说是怕被阳光照后灵魂变成害人的东西。

地上铺着干麦草，所有家人都瘫坐在草地上，父亲不在，听母亲说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去打工了。

母亲的哥哥，我的大舅，手里拄着一根用白纸缠着的木棍，在当地叫做丧棒。

他低着头，好像在啜泣。

我没敢叫他，我怕他听见我的叫声后抬头看我一下，把浸在眼眶中的眼泪掉下来。

他头上戴着一个白棉布做成的大帽子，身上披着一件白棉布缝成的大衫，腰间系着一股麻绳。

西方脸，高鼻梁，深眼窝，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的，尽管是在姥爷死前刮的胡须，但在当时是不合时宜的。

幸好那些深谙丧葬礼仪的司仪没找他的茬。

他的旁边跪着我的小舅，二十多岁，小个头，一个小少年的模样，我不知道他当时对死了父亲是怎样的感受。

从他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他的内心，他皱着眉，但没有大舅那样的痛苦，他低着头，但没有大舅那样地静静流泪。

母亲、大姨、小姨也跪在旁边。

女人总是那么容易掉眼泪，而且很容易被人发现。

她们难受的时候总要发出声音，或许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或许喊叫能减轻她们的痛苦。

她们尽量压低声音喊着“爸爸，爸爸，……”可是几个女人的声音汇集起来就盖过了唢呐锣鼓的声音。

我看见母亲把头碰着大姨的腿，双手遮着脸，头发凌乱着，眼泪滴滴地从指缝间掉下来。

这次，坚强的母亲哭得像个泪人，我可怜她，但不知道如何叫她别哭。

我被大司仪拉到姥爷的灵旁，静静地跪着，不让乱动。

锣鼓喧天，哭声狒狒，我拿这种场面相当热闹，看着别人各式各样的丑动作，我被逗得想笑却又不敢笑，因为别人都在哭我不能笑。

可是我又流不出眼泪，于是我想起几天前姐姐生火做饭，干麦草忽忽地从灶孔眼儿往外冒烟，熏得她两眼首掉泪，我知道了烟能熏出眼泪。

我就跪在烧纸盆前，和大舅跪在一起，那里面燃着香冒出丝丝白烟。

我用手把烟往我的面前揽，让它熏我的眼睛。

这时大司仪又来了，瞪大着眼睛，颤动着上唇的大胡子跟我粗暴地讲话，“你这蒋家的秃子，这不是你跪的地方，到你妈那里去！”

我看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怕了，噘着嘴躲到母亲的身后，“哇”的一声哭了。

我不喜欢那个大司仪，骂我是蒋家的秃子，我在心里对他产生了恨意，因为父亲说不能让别人瞧不起蒋家的人，然而我却给父亲丢了脸。

后来我把他骂我的话告诉了父亲，父亲告诉我那不算，因为我在他们面前是下姑舅，听父亲这么说我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大胡子敢对我那么凶。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钟，气氛异常紧张。

每一位帮忙的人脚下像装上了轮子，急速地转动着。

鼓点声那么急促，唢呐声那么销魂，跪在棺材两侧戴着白孝帽的孝子们的哭声那么幽怨。

我感觉到天像要塌下来，人们都急急忙忙得像抢救着什么东西。

那大司仪又出现了，他站在台阶上，像对我说话那样粗暴地对帮忙的人喊：“眷属们把手脚放麻利了，再有半个小时就发丧了。”

旁边有人喊道：“你个球忙疯了，赶紧安排吃饭。”

这一声后人们马上行动起来，行军似的吃完饭。

有人开始撕粘在墙上的悼文，挂在柱子上的七彩旗，唢呐手涨红了脸使劲地吹。

一位领头的执事者手持一把钢剑，在姥爷的棺材盖上画着什么图形，然后啪的一声把一只碗摔碎在姥爷的棺材盖上。

大舅跪在棺材正前，头上顶着一个大木盘子，里面装着一把用白纸包着的斧头，执事者走过来拿起斧头，在装着姥爷的棺材的西角狠狠地敲了几下。

一声鞭炮声后，一大群人涌上去抬着姥爷的棺材就往门外走。

我和同龄的几个伙伴提着几个纸做的小花篮，在姥爷的棺材前面跑了。

到了墓地，棺材后面跟着哭得很疲软的母亲和她的兄弟姐妹，他们互相搀扶着，成为防止对方跌倒的支架。

那个时候，姥爷死了，我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死人了，后人就要哭，不能笑。

但是，我却笑了。

2016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