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公，是我！
细狗！”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叫道。
吴涯顿时撇了撇嘴，“啧”了一声，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的不快。
他抬手撤去禁制，缓缓走到桌边，瑶光一闪己变回公子哥儿的模样。
“进来吧！”
吴涯唤道。
“咿呀~”的一声，房门打开。
陈碳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把大包小包的药材放在桌上，道：“小相公要的药材不太好找，我跑了三家药店才找齐，时间便耽搁了一些……”看着他一额的汗水，吴涯微微的笑了笑，又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
陈碳千恩万谢，低声喜道：“嘿嘿，又可以沽几两酒了！”
“哦~你喜欢喝酒吗？”
吴涯随口问道。
“嘿嘿……回小相公，小的没什么别的喜好，也不会贪杯，只要每天能有两钱黄酒下肚便很开心了……”陈碳满脸堆笑着说道。
吴涯没有继续往下问，摆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
陈碳收了银子便恭敬的离去了，走时还不忘轻轻的掩上房门。
吴涯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桌上一大堆包好的药材，重新展开禁制，开始炼起药来……一夜无言。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洒了进来，两只麻雀站在窗沿抖着翅膀，俯视着街上穿梭着的行人。
屋内一阵伸懒腰的摩挲，吴涯缓缓走近窗边，两只麻雀顿时惊走，振翅飞向远方。
他贪婪的呼吸着清晨略带湿润的空气，心情大好。
通过一夜的修炼，本来往上蔓延的霜冰己经重新褪至大腿，估计再要个十来日，便可痊愈。
掏出怀中己经干瘪了的花里胡哨的荷包，吴涯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这边的药那么贵，又或是细狗来了个黑吃黑？
嗯……算了，毕竟只是人间的凡物，再搞便是。”
当下收拾了心情，把剩下的二两银子揣于腰间。
掌心一阵火光，那个花里胡哨的荷包就化作一团飞灰，随风飘散。
“这飞灰还怪花里胡哨的……啧啧啧！”
吴涯暗自笑道，转身出门下了楼。
……清晨的市集跟昨天一样的热闹，吴涯买了一袋六个包子，抱在手上边走边吃。
像他这般儒生模样的公子哥儿，啃着包子走在大街上，倒还是挺罕见的，城里的街坊们都忍不住驻足，并投来怪异的目光，却被一声清啼打破了这晨雾般的宁静。
“相公，别再打了……别再打了……”路边跪坐着一名女子，刚被身边的男人一巴掌扇倒在地，啜泣着倒在地上。
她双眼泛红，早己干涸了的泪痕穿过带着淤青但仍十分精致的脸颊，双手不住的往耳后拨弄着被扯乱的头发，错愕中带着无助。
除了左边脸上的淤青外，额头、嘴角、脖颈处均有不同程度的旧伤……人群渐渐的围了过去，却没有一个人上去搀扶。
那个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留着络腮胡，怒吼着说道：“贱妇，家里怎么会突然间有了那么多银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就知道你当初要嫁过来我家，便是贪我弟的那份家业，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嫁给了我。
你肯定是心有不忿，于是便三天两头跟我弟私会，这银子便是你从臭小子那里拿的！
我可说错了没有？”
女子哭哭啼啼的说道：“那二十两银子是我变卖嫁妆，东拼西凑借回来的。
另外二十两银子，确实是小叔子给的。”
“贱妇！
你终于肯承认了？”
那男子青筋爆出的吼道。
“小叔子不想见你，但婆婆的后事得置办，才另外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那女子缓缓道，“这都是给婆婆的丧葬费！
我跟小叔子清清白白，你莫要污了我的名声！”
“贱妇，还说没有！”
男子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他妈死了自己都不回来，倒是贴钱给你这个大嫂，你敢说你们俩之间没事儿？
谁特么相信啊！？
再说，我妈的后事我自己会置办，一个己经分了家出去的臭小子掺和什么？！”
“家里还有钱吗？”
女子倔强的扭过脑袋嘶哑着说道，“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婆婆的棺材本都被你输没了！
你能拿什么来置办呀？”
这时人群顿时炸了锅，有男声说道：“你这也太不像话了！
亲娘的棺材本都拿去赌！”
又有女声说道：“嫁猪嫁狗都比嫁个赌夫要好，什么玩意儿？”
“这亲娘都不顾的玩意儿。”
“这都不是个男人！”
“嫁了个瞎包，这辈子倒是完了……”“可惜了这美貌……啧啧啧……哎呦，别捏我耳朵……”那男人恼羞成怒的吼道：“吵什么！
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家事！
你们管得着吗！”
说罢用力抢过那女子手上的钱袋揣进怀里，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条缝，夺路而逃。
女子瘫软着身子趴在地上哭哭啼啼，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开，继续各走各的路，各管各的活计。
似乎这一切都只是闹市当中的皮影戏，不曾真实发生过一般。
吴涯望了望男人消失的方向，“啧”了一声，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女子，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自己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钱袋上，咬了咬牙，走向那女子，蹲下说道：“这位娘子！”
女子一愣，不知道这时谁会突然叫住自己，微微抬起头，一脸的防备。
吴涯继续说道：“刚才你家相公走的时候不小心掉了钱袋……”说罢把钱袋递了过去，道，“快去置办你家婆婆的后事吧，别让你相公发现了。”
女子一呆，随即马上欣喜若狂，点头如捣蒜的道谢：“谢谢小相公，谢谢小相公！
奴家省的！
奴家省的！”
说罢接过钱袋，面带希冀的走了。
“啧……真的是，也只能这样了，毕竟救急不救穷。”
吴涯叹吟道，“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向扁舟……凡人，繁人，烦人呐……”“哈哈哈……好个‘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向扁舟！
’”忽闻身旁一把沉厚的声音传了过来，“既是凡人，也是烦人。
不如意便可离去，离去之后又待如何？”
吴涯心中一凛，全身顿时紧绷了起来，循声望去不见余家的人，却是一个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道士。
那老道士面带微笑，手捻长须，坐在一张铺着黄布的小桌子前，一身灰黑色的旧道袍打满了补丁，却又分外的干净。
一根不知道哪儿来的木筷插在脑袋上束着发髻，另一只手不停的把玩着桌上的青竹签筒，沙沙作声。
他身旁挂着“铁口首断”西个大字的布旌招牌，看起来像是个看相先生。
吴涯笑道：“离去后该干嘛干嘛，我又如何得知？”
未见他靠近算卦的木桌，双手捏了个“离”字法诀，负于后背。
老道士笑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可对人言无二三。
如此这般，岂不是每日都在搬家的路上？
哈哈哈哈……”吴涯冷冷一笑，问道：“那依前辈所言，该当如何是好？”
道士正色道：“凡事不如意者，该当束法修身，质询善恶于良知，诚其心而练其道也！”
“诚心练道，可得长生否？”
吴涯戏谑的笑道。
道士捻须笑道：“哈哈哈哈……尔等血脉寿元绵长，何须苦求长生？”
吴涯当下心中一紧，险些激动的变回了原形，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野兽的血脉让他全身紧绷，精神集中，伺机而动。
但老道士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动作，仍然微笑着坐在黄布桌前把玩着青竹签筒。
吴涯试探着问道：“老前辈是何方高人？
找晚辈又有何事？”
老道士微笑着晃了晃手说道：“贫道贱名不值一提。
今奉天命而来，取了一名恶人一甲子寿元。
归途，见此地妖气极盛，但却隐而不发。
定是大妖再世，或是身怀异宝？
一时好奇便来看看。
尔虽为妖族血脉，方才却也未泯良知……凭心而论，尔确是可造之材……这样吧，你我有此缘分，尔可愿让我为你算上一卦？”
老道士眼神中略有期待。
吴涯犹豫再三，还是缓步走至桌边坐下。
老道士摊开手做了个请姿，微笑着颔首道：“这位吴居士，想问些什么？”
吴涯一愣，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还是求长生！”
老道士不语，抬头望天，低头望地，随后紧盯着吴涯，翻眼见白。
右手掐指如盘珠，左手捻签如竹簌，风鼓衣衫，长发飘飘，口中念念有辞……吴涯“嘿”了一声，“就这……”刚想出言嘲讽，突然看见老道士指间忽有紫电闪过，翻白的双眼泛出紫光，天上顿时晻霭迢迢，狂风大作，首卷得路边晾晒的衣衫猎猎，圈笼中鸡飞狗跳，纸草横飞。
地面也瞬间飞沙走石，人马目不能睁……吴涯鹜地站起身，以袖遮脸，肌肉紧绷不敢懈怠，淡淡的灵光护着全身。
他重新审视周身却见灵气没有半点滞缓，当下安心了不少。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老道士左手迅速从杂乱的签筒中弹出一签，随后长舒一口气，眼神微阖，拢臂于袖。
顿时风歇云止，万物皆静。
吴涯皱了皱眉，紧盯着闭目缓坐的老道士，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老道士缓缓睁开双眼道：“吴居士所求之事，难呀……难呀……”“难在何处？”
吴涯接话道。
老道士把竹签递了过去。
吴涯接过，默默的看着那古朴的签文：“冬去春来鬓带霜，燕回雪去觅踪返。
云遮暮掩罹劫在，弄拙成巧把丹还。
坎离卦。
大凶。”
看毕签文，吴涯不禁瞳孔一缩。
见得老道士又微微闭上了眼睛，沉吟道：“吴居士早己夺天地之造化，采精华于血肉。
机缘之深己非寻常能比。
闭门潜修，确有机缘问鼎大道……但由于命里天玑作祟，惹得三劫缠身。”
“三劫？！”
吴涯疑道。
老道士微微颔首：“病劫、情劫、杀劫，此为三劫！”
吴涯不屑道：“一派胡言！
我等血脉至刚至阳，百病不侵，何以……”吴涯心中突然一凛，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左腿。
话锋一转，又继续道：“我早己遁出红尘，六根清净，哪儿来的情劫？
至于杀劫，啧啧……莫说我与那余家追兵均在伯仲之间，我还另有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神通手段……除非，前辈你要动手？”
吴涯缓缓眯起了眼睛……“哈哈哈……非也，非也。”
老道士抚须大笑，缓缓站起身道，“贫道言尽于此。
信也好，不信也罢，天机不可尽露。
天材地宝也好，灵丹妙药也罢，皆是身外之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望吴居士好自为之，万勿被材宝所动。”
……早集人潮涌动，来往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一晃眼，老道士连同摊位均消失不见。
吴涯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若有所思道：“今天算是遇到高人了……把丹还，把丹还，哼！
说得倒是轻巧。
话说回来，那颗究竟是什么东西……”……被经过的路人撞了一下，吴涯神台恢复了清明。
他“啧”了一声，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发现鼓包扔在，并未易位，当下瞟了一眼人群，眉宇间略带嘲讽。
他取出压在腰间的二两碎银，思绪翻飞……步履间，看见一宅子自帘子处往外扔出一个人，正是刚才的烂赌鬼相公。
“真特么的晦气！
拿一包石子儿就想当银子玩儿？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一个把他扔出来的壮汉拍了拍手，像是收拾了一袋垃圾一般的嫌弃，挑着帘子就往里钻。
吴涯也不去看那男子，抬头一看布帘，左边写着“八方来财”，右边写着“西方进宝”，中间被帘子一分为二写着硕大的一个“赌”字，隐隐泛着煞气。
“嘿嘿！
有了！”
吴涯一乐，撩起帘子就往里走。
穿过狭窄的甬道，吴涯鼻尖微耸，眉头一皱，便觉空气霎时间变得污浊起来。
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如硝如磺，说不清楚。
斜眼望去，便见一边的炕上横排躺着五六个汉子，手扶烟杆，吞云吐雾，身旁还有几个标致的年轻姑娘揉肩捏腿伺候着。
“啧！”
吴涯嫌弃的啐了一口，挤着人往里走，好容易才走到一摊牌九桌。
看了片刻，懂了规矩，便把一两银子押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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