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六年霜降寅时三刻，昭阳殿中的帷幔在穿堂风中翻涌如招魂幡。
最外层的绸幔染着龙涎香，此刻被风掀起时簌簌抖落细碎金粉。
第二重月白素纱浸着药气，每道褶皱里都嵌着零落的沉香屑，被烛火映得如同凝固的血痂。
沈明昭望着帐角晃动的琉璃珠帘，鲛人泪磨成的珠子相互撞击，发出的碎响像极了五弟被喂毒药痛死前喉间漏出的气音。
鎏金狻猊炉中的沉香木己燃至第七个时辰，龟甲纹的香灰在青瓷承盘里堆成小小的坟茔。
炉身刻的狻猊怒目圆睁，獠牙间衔着的玉球被熏成琥珀色，球芯封着的西域迷香正丝丝缕缕渗出来。
最后一颗火星在泪渍中明灭，忽而爆出细碎的噼啪声，惊醒了梁上栖着的金丝雀。
那雀儿扑棱着翅膀撞向琉璃窗，金丝楠木窗棂上便多了几道带血的划痕，恰似当年叛军箭矢掠过宫墙留下的刻痕。
“殿下，寅正了。”
大宫女含翠捧着唾壶跪在七步外，壶身刻的九鸾逐日图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第三只鸾鸟的尾羽正巧投在沈明昭腕间淤青处，将那块淡紫的伤痕染成血色。
沈胤登基的六年里，八百五十七碗汤药被送到昭阳殿，如今的第八百五十八碗正在紫檀案头氤氲。
青玉药盏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盏壁蜿蜒成溪，在案几上汇成小小的镜泊，那是用昆仑山巅的雪水熬煮。
每滴都淬着太医院地窖里封存的毒。
沈明昭望着汤药中的倒影，恍惚看见沈胤继位大典的雨幕。
二十五岁的他跪在太庙前接玺时，额角冷汗混着雨水滑进龙纹衣领，她执帕去拭，却抹不尽那源源不断的湿冷。
此刻药盏边缘的水珠突然坠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圆斑，恰似当年玉阶前炸开的雨花。
蒸腾的雾气里浮着甜腻的毒香，混着沉香余烬的苦，在殿内织成无形的网。
沈明昭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划过雾气，触到十年前南巡遇刺那夜的寒风。
叛军的火箭钉入车辕时，她将女儿沈清梧护在身下，飞溅的木屑在肩胛划出三寸长的伤口。
沈胤便是那时提着剑冲来，龙纹箭袖撕成碎布，手中攥着的半截断指还在滴血，却先将捧得极稳的药盏递到面前。
那天的"安神汤"泛着诡异紫光，碗底沉着天山雪莲的残瓣，而今换了毒药，倒与檐下新挂的驱邪桃木剑相映成趣。
剑柄上悬着的五帝钱叮咚作响，铜绿间的字样己模糊难辨。
“皇上驾到！”
随着破锣般尖细的内侍声音传来。
沈胤玄色龙纹袍角扫过织金缠枝毯，皂靴上缀着的东珠碾过毯面缠枝莲纹，将一朵盛放的并蒂莲踩成扭曲的残瓣。
他端过药碗向榻上走近，捧着药碗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与青玉碗沿相撞，迸出冰裂般的清音。
碗中药液浓黑如夜，在晃动间泛起诡异的紫芒。
沈明昭看向熟悉又陌生的皇帝眼尾新添的皱纹，那褶皱如同被匕首划开的丝帛，自太阳穴蜿蜒至颧骨。
烛火跃动间，她忽然瞧见皱纹沟壑里凝着暗红碎屑，是昨日午门斩首的叛将血沫，还是更漏将尽时在慎刑司沾上的肉渣？
这些纵横的纹路织成密网，将六年前那个雨夜里的苍白少年永远困锁其中。
“皇姐，尚书令说朕的龙椅沾着五哥的血...”记忆里的沈胤蜷在凤榻角落，湿透的龙袍下摆滴着水。
此刻真实的沈胤向前倾身，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腕间佛珠擦过药碗边沿，第一百零八颗刻着梵文的珠子突然开裂，露出内里暗藏的金箔。
那是往生咒的碎片，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飘落。
沈明昭望着金箔落在药汁表面，恍见五弟被剜出的眼珠沉入鸩酒时的模样，那年她亲自捧着金杯递到弟弟唇。
“阿姐，钦天监算出今天是个好日子。”
沈胤的声音裹着龙涎香，拇指突然重重按上碗沿，翡翠扳指与青玉相击的脆响中，碗中药液翻涌如沸。
沈明昭在腾起的雾气中浮现尚书令被腰斩时的惨状，那老臣的半截身子在台阶上爬出三丈血路，五指深深抠进汉白玉地砖的缝隙。
就像此刻她抓着锦被的手，指甲正将帐上的金童撕成两半。
梁间的金丝雀发出垂死的哀鸣，暗红血滴掉进地毯，绽开赤色的花。
沈胤腕上佛珠应声而断，一百零八颗乌木珠子滚落满地，其中三颗蹦跳着坠入炭盆，爆出带着腥味的青烟。
他猛地攥住沈明昭欲缩回的手，在她腕骨勒出深紫的痕，另一只手把泛着紫芒的药强硬地喂进沈明昭口中。
“当年阿姐喂五哥饮鸩时，可曾手抖？”
最外层的绸幔染着龙涎香，此刻被风掀起时簌簌抖落细碎金粉。
第二重月白素纱浸着药气，每道褶皱里都嵌着零落的沉香屑，被烛火映得如同凝固的血痂。
沈明昭望着帐角晃动的琉璃珠帘，鲛人泪磨成的珠子相互撞击，发出的碎响像极了五弟被喂毒药痛死前喉间漏出的气音。
鎏金狻猊炉中的沉香木己燃至第七个时辰，龟甲纹的香灰在青瓷承盘里堆成小小的坟茔。
炉身刻的狻猊怒目圆睁，獠牙间衔着的玉球被熏成琥珀色，球芯封着的西域迷香正丝丝缕缕渗出来。
最后一颗火星在泪渍中明灭，忽而爆出细碎的噼啪声，惊醒了梁上栖着的金丝雀。
那雀儿扑棱着翅膀撞向琉璃窗，金丝楠木窗棂上便多了几道带血的划痕，恰似当年叛军箭矢掠过宫墙留下的刻痕。
“殿下，寅正了。”
大宫女含翠捧着唾壶跪在七步外，壶身刻的九鸾逐日图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第三只鸾鸟的尾羽正巧投在沈明昭腕间淤青处，将那块淡紫的伤痕染成血色。
沈胤登基的六年里，八百五十七碗汤药被送到昭阳殿，如今的第八百五十八碗正在紫檀案头氤氲。
青玉药盏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盏壁蜿蜒成溪，在案几上汇成小小的镜泊，那是用昆仑山巅的雪水熬煮。
每滴都淬着太医院地窖里封存的毒。
沈明昭望着汤药中的倒影，恍惚看见沈胤继位大典的雨幕。
二十五岁的他跪在太庙前接玺时，额角冷汗混着雨水滑进龙纹衣领，她执帕去拭，却抹不尽那源源不断的湿冷。
此刻药盏边缘的水珠突然坠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圆斑，恰似当年玉阶前炸开的雨花。
蒸腾的雾气里浮着甜腻的毒香，混着沉香余烬的苦，在殿内织成无形的网。
沈明昭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划过雾气，触到十年前南巡遇刺那夜的寒风。
叛军的火箭钉入车辕时，她将女儿沈清梧护在身下，飞溅的木屑在肩胛划出三寸长的伤口。
沈胤便是那时提着剑冲来，龙纹箭袖撕成碎布，手中攥着的半截断指还在滴血，却先将捧得极稳的药盏递到面前。
那天的"安神汤"泛着诡异紫光，碗底沉着天山雪莲的残瓣，而今换了毒药，倒与檐下新挂的驱邪桃木剑相映成趣。
剑柄上悬着的五帝钱叮咚作响，铜绿间的字样己模糊难辨。
“皇上驾到！”
随着破锣般尖细的内侍声音传来。
沈胤玄色龙纹袍角扫过织金缠枝毯，皂靴上缀着的东珠碾过毯面缠枝莲纹，将一朵盛放的并蒂莲踩成扭曲的残瓣。
他端过药碗向榻上走近，捧着药碗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与青玉碗沿相撞，迸出冰裂般的清音。
碗中药液浓黑如夜，在晃动间泛起诡异的紫芒。
沈明昭看向熟悉又陌生的皇帝眼尾新添的皱纹，那褶皱如同被匕首划开的丝帛，自太阳穴蜿蜒至颧骨。
烛火跃动间，她忽然瞧见皱纹沟壑里凝着暗红碎屑，是昨日午门斩首的叛将血沫，还是更漏将尽时在慎刑司沾上的肉渣？
这些纵横的纹路织成密网，将六年前那个雨夜里的苍白少年永远困锁其中。
“皇姐，尚书令说朕的龙椅沾着五哥的血...”记忆里的沈胤蜷在凤榻角落，湿透的龙袍下摆滴着水。
此刻真实的沈胤向前倾身，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腕间佛珠擦过药碗边沿，第一百零八颗刻着梵文的珠子突然开裂，露出内里暗藏的金箔。
那是往生咒的碎片，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飘落。
沈明昭望着金箔落在药汁表面，恍见五弟被剜出的眼珠沉入鸩酒时的模样，那年她亲自捧着金杯递到弟弟唇。
“阿姐，钦天监算出今天是个好日子。”
沈胤的声音裹着龙涎香，拇指突然重重按上碗沿，翡翠扳指与青玉相击的脆响中，碗中药液翻涌如沸。
沈明昭在腾起的雾气中浮现尚书令被腰斩时的惨状，那老臣的半截身子在台阶上爬出三丈血路，五指深深抠进汉白玉地砖的缝隙。
就像此刻她抓着锦被的手，指甲正将帐上的金童撕成两半。
梁间的金丝雀发出垂死的哀鸣，暗红血滴掉进地毯，绽开赤色的花。
沈胤腕上佛珠应声而断，一百零八颗乌木珠子滚落满地，其中三颗蹦跳着坠入炭盆，爆出带着腥味的青烟。
他猛地攥住沈明昭欲缩回的手，在她腕骨勒出深紫的痕，另一只手把泛着紫芒的药强硬地喂进沈明昭口中。
“当年阿姐喂五哥饮鸩时，可曾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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