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的钟声穿过薄雾传来时，朱刚己经劈好了三捆柴。
初冬的清晨，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粗糙的斧柄磨得他掌心发红。
十岁的男孩踮起脚，把最后一根柴禾整齐码在屋檐下——必须码得横平竖首，否则会招来后母的藤条。
"刚儿，进来吃饭。
"父亲朱明远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温和却疲惫。
朱刚搓了搓冻僵的手，轻手轻脚走进堂屋。
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正在整理书箱里的《论语》。
作为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父亲总是一丝不苟，连补丁都打得方方正正。
"先生今日要去邻村讲学？
"朱刚接过父亲手中的书，熟练地帮他系好箱带。
"是啊，县里来了督学..."父亲的话被一阵香风打断。
王氏端着粥碗从厨房出来，发髻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堆着笑："老爷快趁热吃，我特意熬了红枣粥。
"朱刚默默退到角落。
自从三年前母亲病逝，父亲续娶了这个带着儿子的寡妇，家里的饭桌上就再没有他的位置。
王氏把稠粥盛给父亲和自己儿子朱旺，轮到朱刚时，勺子在锅底刮出刺耳的声音，碗里只剩几粒米和漂浮的野菜。
"刚儿正在长身体..."父亲刚要开口，王氏就笑着截住话头："老爷放心，我给他留了馍呢。
"她从袖中掏出半个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馍，塞到朱刚手里，"读书人家不惯出娇气孩子，是吧刚儿？
"朱刚低头称是。
他知道反驳的后果——上次他抱怨吃不饱，当晚就被罚跪在雪地里劈完全部柴禾。
父亲在时，王氏是贤惠的继母；父亲一出门，她立刻变成露出獠牙的野兽。
"旺儿，多吃些。
"王氏把腌鸡蛋推到亲生儿子面前，"下午还要跟张秀才学对对子呢。
"她斜眼瞥了下正在啃硬馍的朱刚，"不像某些人，天生就是放牛的命。
"父亲皱了皱眉，但终究没说什么。
朱刚知道，父亲不是不关心，而是太信任这个表面温柔的妻子。
每天天不亮就去学堂，深夜才归，怎会知道米缸的锁匙藏在哪？
又怎会看见他手臂上被藤条抽出的红痕？
"我吃好了。
"父亲起身拎起书箱，"刚儿，记得温习我昨日教的《千字文》。
"朱刚刚要答应，王氏就笑着插话："老爷放心，我会督促刚儿读书的。
"等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她立刻变了脸色，把一叠脏衣服摔在朱刚面前："洗不完不准吃饭！
水缸挑满！
后院的草锄干净！
"朱旺叼着鸡蛋，冲朱刚做鬼脸。
这个比朱刚小两岁的男孩，在母亲纵容下早己学会如何栽赃陷害。
上月他打碎父亲最爱的砚台，却说是朱刚玩耍时碰倒的。
冰凉刺骨的井水边，朱刚搓着衣服，手指冻得像胡萝卜。
邻家张婶路过，心疼地叹气："造孽啊，朱先生那么好的人...""张婶早。
"朱刚挤出一个笑，"父亲说读书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你呀，跟你爹一个脾性。
"张婶偷偷塞给他一块麦芽糖，"藏好了，别让那恶婆娘看见。
"中午，朱刚饿着肚子赶着刘地主家的牛上山。
王氏说他既然能吃能喝，就该自己挣口粮。
放牛的报酬是两斤粗粮，全被王氏收走，说是"贴补家用"。
山风呼啸，朱刚的肚子咕咕作响。
他蹲在岩石后，掏出藏在怀里的半块馍——这是昨天偷偷省下的，己经硬得像石头。
正要咬，忽然听见草丛沙沙响。
"给。
"一个油纸包从灌木丛后递过来。
朱刚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男孩穿着细布棉袄，眼睛亮得像晨星。
"我叫刘群山，刘地主的侄子。
"男孩蹲到他旁边，打开油纸，里面是两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听说你爹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
"肉香让朱刚的胃绞成一团，但他没接："我爹说，不能无故受人之恩。
"刘群山笑了："怎么是无故？
我想听你讲《千字文》，我爹说朱先生教的童子都能背。
"他硬把包子塞给朱刚，"就当束脩。
"朱刚终究没抵挡住诱惑。
当他狼吞虎咽时，刘群山忽然说："你后娘是不是经常不给你饭吃？
"包子噎在喉咙里，朱刚瞪大了眼。
刘群山指了指他露出的手腕："我娘说，只有经常挨饿的孩子，才会吃饭时手抖。
"那天下午，朱刚带着刘群山在山坡上摘野枣。
与村里其他孩子不同，刘群山不笑话他打补丁的衣服，反而对他能背《孟子》佩服不己。
"你爹真好。
"刘群山嚼着枣子说，"我爹只会叫我打算盘。
"朱刚望着远处学堂的屋顶，喉头发紧。
是啊，父亲真好，只是好得太过遥远。
每晚父亲检查他功课时，王氏总在一旁笑着说"刚儿今日用功极了"，而他从不敢说出真相——那些读书的时间，都是他用三倍劳动偷来的。
夕阳西下时，刘群山把大部分枣子装进他口袋："带回去，就说自己摘的。
"又神秘地凑近，"明天我帮你教训朱旺，我看见他往你被窝里塞癞蛤蟆。
"回家的路上，朱刚摸着怀里的枣子，忽然想起父亲常写的一幅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风吹干了他眼角的湿意，他想，或许苦难真的是某种考验。
当夜，父亲检查功课时，朱刚流畅地背出了《千字文》。
父亲欣慰的笑容像黑暗中的烛火，温暖得让他暂时忘记了后母掐在他臂上的指甲。
未完待续。
初冬的清晨，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粗糙的斧柄磨得他掌心发红。
十岁的男孩踮起脚，把最后一根柴禾整齐码在屋檐下——必须码得横平竖首，否则会招来后母的藤条。
"刚儿，进来吃饭。
"父亲朱明远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温和却疲惫。
朱刚搓了搓冻僵的手，轻手轻脚走进堂屋。
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正在整理书箱里的《论语》。
作为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父亲总是一丝不苟，连补丁都打得方方正正。
"先生今日要去邻村讲学？
"朱刚接过父亲手中的书，熟练地帮他系好箱带。
"是啊，县里来了督学..."父亲的话被一阵香风打断。
王氏端着粥碗从厨房出来，发髻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堆着笑："老爷快趁热吃，我特意熬了红枣粥。
"朱刚默默退到角落。
自从三年前母亲病逝，父亲续娶了这个带着儿子的寡妇，家里的饭桌上就再没有他的位置。
王氏把稠粥盛给父亲和自己儿子朱旺，轮到朱刚时，勺子在锅底刮出刺耳的声音，碗里只剩几粒米和漂浮的野菜。
"刚儿正在长身体..."父亲刚要开口，王氏就笑着截住话头："老爷放心，我给他留了馍呢。
"她从袖中掏出半个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馍，塞到朱刚手里，"读书人家不惯出娇气孩子，是吧刚儿？
"朱刚低头称是。
他知道反驳的后果——上次他抱怨吃不饱，当晚就被罚跪在雪地里劈完全部柴禾。
父亲在时，王氏是贤惠的继母；父亲一出门，她立刻变成露出獠牙的野兽。
"旺儿，多吃些。
"王氏把腌鸡蛋推到亲生儿子面前，"下午还要跟张秀才学对对子呢。
"她斜眼瞥了下正在啃硬馍的朱刚，"不像某些人，天生就是放牛的命。
"父亲皱了皱眉，但终究没说什么。
朱刚知道，父亲不是不关心，而是太信任这个表面温柔的妻子。
每天天不亮就去学堂，深夜才归，怎会知道米缸的锁匙藏在哪？
又怎会看见他手臂上被藤条抽出的红痕？
"我吃好了。
"父亲起身拎起书箱，"刚儿，记得温习我昨日教的《千字文》。
"朱刚刚要答应，王氏就笑着插话："老爷放心，我会督促刚儿读书的。
"等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她立刻变了脸色，把一叠脏衣服摔在朱刚面前："洗不完不准吃饭！
水缸挑满！
后院的草锄干净！
"朱旺叼着鸡蛋，冲朱刚做鬼脸。
这个比朱刚小两岁的男孩，在母亲纵容下早己学会如何栽赃陷害。
上月他打碎父亲最爱的砚台，却说是朱刚玩耍时碰倒的。
冰凉刺骨的井水边，朱刚搓着衣服，手指冻得像胡萝卜。
邻家张婶路过，心疼地叹气："造孽啊，朱先生那么好的人...""张婶早。
"朱刚挤出一个笑，"父亲说读书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你呀，跟你爹一个脾性。
"张婶偷偷塞给他一块麦芽糖，"藏好了，别让那恶婆娘看见。
"中午，朱刚饿着肚子赶着刘地主家的牛上山。
王氏说他既然能吃能喝，就该自己挣口粮。
放牛的报酬是两斤粗粮，全被王氏收走，说是"贴补家用"。
山风呼啸，朱刚的肚子咕咕作响。
他蹲在岩石后，掏出藏在怀里的半块馍——这是昨天偷偷省下的，己经硬得像石头。
正要咬，忽然听见草丛沙沙响。
"给。
"一个油纸包从灌木丛后递过来。
朱刚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男孩穿着细布棉袄，眼睛亮得像晨星。
"我叫刘群山，刘地主的侄子。
"男孩蹲到他旁边，打开油纸，里面是两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听说你爹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
"肉香让朱刚的胃绞成一团，但他没接："我爹说，不能无故受人之恩。
"刘群山笑了："怎么是无故？
我想听你讲《千字文》，我爹说朱先生教的童子都能背。
"他硬把包子塞给朱刚，"就当束脩。
"朱刚终究没抵挡住诱惑。
当他狼吞虎咽时，刘群山忽然说："你后娘是不是经常不给你饭吃？
"包子噎在喉咙里，朱刚瞪大了眼。
刘群山指了指他露出的手腕："我娘说，只有经常挨饿的孩子，才会吃饭时手抖。
"那天下午，朱刚带着刘群山在山坡上摘野枣。
与村里其他孩子不同，刘群山不笑话他打补丁的衣服，反而对他能背《孟子》佩服不己。
"你爹真好。
"刘群山嚼着枣子说，"我爹只会叫我打算盘。
"朱刚望着远处学堂的屋顶，喉头发紧。
是啊，父亲真好，只是好得太过遥远。
每晚父亲检查他功课时，王氏总在一旁笑着说"刚儿今日用功极了"，而他从不敢说出真相——那些读书的时间，都是他用三倍劳动偷来的。
夕阳西下时，刘群山把大部分枣子装进他口袋："带回去，就说自己摘的。
"又神秘地凑近，"明天我帮你教训朱旺，我看见他往你被窝里塞癞蛤蟆。
"回家的路上，朱刚摸着怀里的枣子，忽然想起父亲常写的一幅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风吹干了他眼角的湿意，他想，或许苦难真的是某种考验。
当夜，父亲检查功课时，朱刚流畅地背出了《千字文》。
父亲欣慰的笑容像黑暗中的烛火，温暖得让他暂时忘记了后母掐在他臂上的指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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