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斜斜砸在青瓦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陆晚棠跪在萧家祠堂第三根楹柱下，膝头垫着的草席早被砖缝里渗出的潮气浸透，刺骨的寒意顺着尾椎骨往上爬。
供桌上三炷檀香燃到中段，青烟在穿堂风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映得墙壁上斑驳的《耕织图》愈发模糊。
她盯着自己交叠的膝头，袖口磨破的棉絮沾着几片草屑——这具十五岁的身体正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寒冷。
前世作为农业科技公司CTO的记忆在太阳穴里突突跳动，实验室里恒温恒湿的培养箱、数据屏上跳动的土壤墒情曲线，与眼前摇曳的烛火重叠成双重幻影。
三天前被推下河埠头的记忆突然清晰：结冰的河水灌进领口时，她在昏迷前听见王氏骂“反正景珩也活不过这个月，不如卖了换副薄棺”。
“啪！”
陶碗摔碎的声音惊飞梁上寒鸦。
陆晚棠抬头，看见婆婆王氏叉腰站在香案前，靛青棉袍上沾着灶间的草木灰，手中柳条抽在砖地上发出刺耳的锐响：“装什么聋作哑？
我问你，房里樟木箱第三层的银镯子哪里去了？”
腕间的掌纹突然发烫。
陆晚棠垂眸望着自己掌心那道浅褐色的纹路，七道不规则的曲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幅残缺的等高线地图——这是她穿越后发现的第一件怪事。
原身的记忆告诉她，自打进了萧家门，她连主屋的门槛都没跨过，又怎会偷什么银镯子？
“母亲问你话呢！”
王氏的柳条抽到她肩上，疼得她踉跄半步，“别以为装可怜就能蒙混过关，景珩昨夜又吐了血，准是你这丧门星克的！”
祠堂木门在此时“吱呀”裂开条缝。
穿月白棉袍的萧景珩倚着轮椅停在门前，雪水顺着轮椅辐条滴在青砖上，膝头盖着的灰鼠皮袄滑到地上，露出裹着纱布的小腿——那是半月前他“意外”摔下台阶留下的伤。
陆晚棠注意到他握轮椅扶手的右手拇指内侧有层薄茧，那是长期摆弄机关才会有的痕迹。
“母亲。”
萧景珩开口时喉间带着痰音，却在抬眼时掠过陆晚棠肩上的血痕，“今日是冬月廿三，祠堂要打扫迎接冬至祭典，不该让晚棠跪在此处。”
王氏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换上怨毒的神情：“你倒是会护着贱人！
她趁你昏睡偷了东厢房的银镯子，分明是盼着你早死好改嫁！”
陆晚棠盯着萧景珩轮椅下方的阴影。
昨夜她在柴房修补萧景珩的旧轮椅时，曾在扶手内侧摸到刻痕——那是前太子东宫的云雷纹。
此刻她看见轮椅齿轮间卡着半片纸角，墨色勾勒的齿轮图边缘，赫然印着“天工开物”西个小字。
“镯子在我这里。”
她突然开口，从袖口内侧摸出那枚刻着缠枝莲的银镯。
原身在昏迷时曾被王氏拖进杂物间搜身，她趁机在墙缝里发现了这枚镯子，内侧“景和元年孟夏”的刻字让她心惊——景和是前太子的年号，而萧景珩的年龄，分明与前太子伴读的记载吻合。
王氏的柳条“当啷”落地。
萧景珩的瞳孔微微收缩，轮椅突然发出极轻的“咔嗒”声——那是她昨夜调试过的机关，弩箭正从扶手内侧缓缓伸出，箭头对准王氏的心口。
陆晚棠指尖划过镯沿，冰凉的银饰上还带着墙缝里的潮气：“若当掉这镯子，足够请县城的王大夫来瞧病。
王大夫擅用温补之剂，对公子的咳疾或许有用。”
祠堂内静得能听见雪粒打在窗纸上的声响。
萧景珩忽然低咳起来，手帕上洇开几点血痕，却趁势滑近陆晚棠，指尖掠过她掌心的纹路：“明日随我去田庄。”
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冬麦生了蚜虫，佃户们打算用艾草熏田——你该知道，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陆晚棠抬头，撞上他骤然幽深的目光。
那双眼睛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藏着惊觉，亦有几分审视。
她注意到他袖口滑落寸许，露出腕骨处半道浅红的刺青——正是与她掌纹相同的等高线图案。
“少夫人好大的胆子！”
王氏突然尖叫着扑过来，“竟敢偷主子的东西——”萧景珩的轮椅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横在陆晚棠身前。
弩箭完全弹出扶手，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母亲忘了？”
他抬手按住轮椅上的云雷纹，“这镯子是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说要等……”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指却悄悄在轮椅扶手上敲了三下。
王氏的脸色由青转白。
陆晚棠知道，这三下敲击是萧府旧仆间的暗号——当年萧父在漕运衙门当差时，曾用这种方式传递密信。
她趁机将银镯套回腕上，指尖故意擦过萧景珩的掌心：“公子的病不宜受寒，还是先回房吧。
田庄的事，明日一早我去查看。”
萧景珩望着她腕间的镯子，喉结滚动两下：“也好。
你记得带上《齐民要术》，田头的老周识得些字，或许能帮上忙。”
这句话像块重石砸在陆晚棠心头。
原身从未读过农书，而萧景珩却提及《齐民要术》——昨夜她在柴房那本残破的农书里，分明看见夹着半张机关图，图角画着半颗赤星，与她掌纹里缺失的部分形状相同。
王氏恨恨瞪了她一眼，甩袖离开祠堂时撞得木门吱呀作响。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供桌上，陆晚棠看见萧景珩轮椅辙印里嵌着片碎纸，弯腰捡起时发现是《天工开物》里的一页，绘着改良版的龙骨水车，图侧小楷写着：“赤星贯日，水竭土裂，唯深耕可破局。”
“别看了。”
萧景珩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了方才的虚弱，“明日去田庄，记得穿厚些。
冻土比衙门的卷宗还硬，怕是要磨破几双手。”
陆晚棠抬头，看见他正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那抹笑里藏着算计，亦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忽然明白，这个看似病弱的夫君，早己看透她的不同寻常，却选择在这风雪交加的冬夜里，与她结成同盟。
祠堂的烛火突然爆起灯花，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耕织图》上。
陆晚棠摸着腕间的银镯，掌心的地图纹路仍在发烫。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为何会有龙脉图的印记，亦不知萧景珩藏着多少秘密，但她清楚，从接过银镯的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童养媳——前世能在实验室里改良出抗寒小麦，今生就能在这冻土荒原上，种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雪粒子又开始敲打窗纸，远处传来更夫“天干物燥”的梆子声。
萧景珩转动轮椅，车轮碾过地上的碎陶片，发出细碎的脆响：“明日卯初，我在二门等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肩上的血痕，“若再让母亲动手，便用这镯子砸她的头——反正，她也不懂这东西的来历。”
陆晚棠忍不住轻笑，指尖抚过银镯上的缠枝莲：“公子不怕我真当了镯子？”
萧景珩回头，月光为他苍白的脸镀上层银边：“你不会。”
他转动轮椅的手突然顿住，“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想在这昭宁朝，活下去。”
这句话像块火炭落在雪地里，滋滋作响。
陆晚棠望着他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轮椅辙印里的《天工开物》残页被雪覆盖，只余“赤星”二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她摸了摸掌心的地图，忽然发现某道曲线末端，竟与萧景珩腕间的刺青严丝合缝——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在这冻土荒原上，悄然交织。
祠堂的钟响敲过子时，陆晚棠站起身，草席上的潮气己浸透中衣。
她望着供桌上萧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忽然露出浅笑——那些刻在牌位上的名字，终将记住这个冬夜，记住一个来自异世的女子，如何握着半枚银镯，在冻土上埋下第一粒希望的种子。
雪，还在下。
但她知道，黎明不远了。
陆晚棠跪在萧家祠堂第三根楹柱下，膝头垫着的草席早被砖缝里渗出的潮气浸透，刺骨的寒意顺着尾椎骨往上爬。
供桌上三炷檀香燃到中段，青烟在穿堂风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映得墙壁上斑驳的《耕织图》愈发模糊。
她盯着自己交叠的膝头，袖口磨破的棉絮沾着几片草屑——这具十五岁的身体正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寒冷。
前世作为农业科技公司CTO的记忆在太阳穴里突突跳动，实验室里恒温恒湿的培养箱、数据屏上跳动的土壤墒情曲线，与眼前摇曳的烛火重叠成双重幻影。
三天前被推下河埠头的记忆突然清晰：结冰的河水灌进领口时，她在昏迷前听见王氏骂“反正景珩也活不过这个月，不如卖了换副薄棺”。
“啪！”
陶碗摔碎的声音惊飞梁上寒鸦。
陆晚棠抬头，看见婆婆王氏叉腰站在香案前，靛青棉袍上沾着灶间的草木灰，手中柳条抽在砖地上发出刺耳的锐响：“装什么聋作哑？
我问你，房里樟木箱第三层的银镯子哪里去了？”
腕间的掌纹突然发烫。
陆晚棠垂眸望着自己掌心那道浅褐色的纹路，七道不规则的曲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幅残缺的等高线地图——这是她穿越后发现的第一件怪事。
原身的记忆告诉她，自打进了萧家门，她连主屋的门槛都没跨过，又怎会偷什么银镯子？
“母亲问你话呢！”
王氏的柳条抽到她肩上，疼得她踉跄半步，“别以为装可怜就能蒙混过关，景珩昨夜又吐了血，准是你这丧门星克的！”
祠堂木门在此时“吱呀”裂开条缝。
穿月白棉袍的萧景珩倚着轮椅停在门前，雪水顺着轮椅辐条滴在青砖上，膝头盖着的灰鼠皮袄滑到地上，露出裹着纱布的小腿——那是半月前他“意外”摔下台阶留下的伤。
陆晚棠注意到他握轮椅扶手的右手拇指内侧有层薄茧，那是长期摆弄机关才会有的痕迹。
“母亲。”
萧景珩开口时喉间带着痰音，却在抬眼时掠过陆晚棠肩上的血痕，“今日是冬月廿三，祠堂要打扫迎接冬至祭典，不该让晚棠跪在此处。”
王氏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换上怨毒的神情：“你倒是会护着贱人！
她趁你昏睡偷了东厢房的银镯子，分明是盼着你早死好改嫁！”
陆晚棠盯着萧景珩轮椅下方的阴影。
昨夜她在柴房修补萧景珩的旧轮椅时，曾在扶手内侧摸到刻痕——那是前太子东宫的云雷纹。
此刻她看见轮椅齿轮间卡着半片纸角，墨色勾勒的齿轮图边缘，赫然印着“天工开物”西个小字。
“镯子在我这里。”
她突然开口，从袖口内侧摸出那枚刻着缠枝莲的银镯。
原身在昏迷时曾被王氏拖进杂物间搜身，她趁机在墙缝里发现了这枚镯子，内侧“景和元年孟夏”的刻字让她心惊——景和是前太子的年号，而萧景珩的年龄，分明与前太子伴读的记载吻合。
王氏的柳条“当啷”落地。
萧景珩的瞳孔微微收缩，轮椅突然发出极轻的“咔嗒”声——那是她昨夜调试过的机关，弩箭正从扶手内侧缓缓伸出，箭头对准王氏的心口。
陆晚棠指尖划过镯沿，冰凉的银饰上还带着墙缝里的潮气：“若当掉这镯子，足够请县城的王大夫来瞧病。
王大夫擅用温补之剂，对公子的咳疾或许有用。”
祠堂内静得能听见雪粒打在窗纸上的声响。
萧景珩忽然低咳起来，手帕上洇开几点血痕，却趁势滑近陆晚棠，指尖掠过她掌心的纹路：“明日随我去田庄。”
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冬麦生了蚜虫，佃户们打算用艾草熏田——你该知道，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陆晚棠抬头，撞上他骤然幽深的目光。
那双眼睛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藏着惊觉，亦有几分审视。
她注意到他袖口滑落寸许，露出腕骨处半道浅红的刺青——正是与她掌纹相同的等高线图案。
“少夫人好大的胆子！”
王氏突然尖叫着扑过来，“竟敢偷主子的东西——”萧景珩的轮椅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横在陆晚棠身前。
弩箭完全弹出扶手，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母亲忘了？”
他抬手按住轮椅上的云雷纹，“这镯子是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说要等……”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手指却悄悄在轮椅扶手上敲了三下。
王氏的脸色由青转白。
陆晚棠知道，这三下敲击是萧府旧仆间的暗号——当年萧父在漕运衙门当差时，曾用这种方式传递密信。
她趁机将银镯套回腕上，指尖故意擦过萧景珩的掌心：“公子的病不宜受寒，还是先回房吧。
田庄的事，明日一早我去查看。”
萧景珩望着她腕间的镯子，喉结滚动两下：“也好。
你记得带上《齐民要术》，田头的老周识得些字，或许能帮上忙。”
这句话像块重石砸在陆晚棠心头。
原身从未读过农书，而萧景珩却提及《齐民要术》——昨夜她在柴房那本残破的农书里，分明看见夹着半张机关图，图角画着半颗赤星，与她掌纹里缺失的部分形状相同。
王氏恨恨瞪了她一眼，甩袖离开祠堂时撞得木门吱呀作响。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供桌上，陆晚棠看见萧景珩轮椅辙印里嵌着片碎纸，弯腰捡起时发现是《天工开物》里的一页，绘着改良版的龙骨水车，图侧小楷写着：“赤星贯日，水竭土裂，唯深耕可破局。”
“别看了。”
萧景珩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了方才的虚弱，“明日去田庄，记得穿厚些。
冻土比衙门的卷宗还硬，怕是要磨破几双手。”
陆晚棠抬头，看见他正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那抹笑里藏着算计，亦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忽然明白，这个看似病弱的夫君，早己看透她的不同寻常，却选择在这风雪交加的冬夜里，与她结成同盟。
祠堂的烛火突然爆起灯花，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耕织图》上。
陆晚棠摸着腕间的银镯，掌心的地图纹路仍在发烫。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为何会有龙脉图的印记，亦不知萧景珩藏着多少秘密，但她清楚，从接过银镯的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童养媳——前世能在实验室里改良出抗寒小麦，今生就能在这冻土荒原上，种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雪粒子又开始敲打窗纸，远处传来更夫“天干物燥”的梆子声。
萧景珩转动轮椅，车轮碾过地上的碎陶片，发出细碎的脆响：“明日卯初，我在二门等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肩上的血痕，“若再让母亲动手，便用这镯子砸她的头——反正，她也不懂这东西的来历。”
陆晚棠忍不住轻笑，指尖抚过银镯上的缠枝莲：“公子不怕我真当了镯子？”
萧景珩回头，月光为他苍白的脸镀上层银边：“你不会。”
他转动轮椅的手突然顿住，“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想在这昭宁朝，活下去。”
这句话像块火炭落在雪地里，滋滋作响。
陆晚棠望着他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轮椅辙印里的《天工开物》残页被雪覆盖，只余“赤星”二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她摸了摸掌心的地图，忽然发现某道曲线末端，竟与萧景珩腕间的刺青严丝合缝——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在这冻土荒原上，悄然交织。
祠堂的钟响敲过子时，陆晚棠站起身，草席上的潮气己浸透中衣。
她望着供桌上萧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忽然露出浅笑——那些刻在牌位上的名字，终将记住这个冬夜，记住一个来自异世的女子，如何握着半枚银镯，在冻土上埋下第一粒希望的种子。
雪，还在下。
但她知道，黎明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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