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编码

艾瑞克的机械手指第三次划过光谱分析仪的触控板，每一次滑动都在全息投影中留下一道蓝色的数据轨迹。投影中心，那个本应呈现标准二十面体结构的病毒模型正在发生令人不安的畸变——表面蛋白突出像春天抽芽的枝条般疯狂生长，将整个模型扭曲成某种多刺的海胆形态。

"系统，重新校准分子模拟参数。"艾瑞克的声音在地下实验室的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闷。他的防毒面具过滤了95%的人类情感特征，只剩下冰冷的机械质感。

校准失败实验室AI的电子女声伴随着警告音响起，检测到非典型性基因重组，序列变异速度超出模型预测值437%

全息投影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将艾瑞克的影子拉长投射在身后的生物安全柜上。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右臂的钛合金义肢在紧急制动时发出"嘶——"的液压声。投影中的数据流开始疯狂滚动，其中一组基因序列被标记成不断闪烁的红色——那是最初从新湾区污水处理厂分离出的特殊片段，现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复制自身。

"上帝啊..."艾瑞克喃喃自语。他的机械手指悬在紧急隔离按钮上方，却在最后一刻转向了另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按键——那是直接连通生物防御部门的秘密频道。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键时——

"艾瑞克博士！"

实验室的防爆门被猛地撞开，助理安娜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她的防护面罩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呼吸阀随着急促的喘息喷出阵阵白雾。年轻女孩的左臂不自然地弯曲着，防护服袖子上沾满可疑的黑色污渍。

"三号培养箱..."安娜撑着操作台才能站稳，"样本正在自主重组基因链！B序列完全失控，它们正在合成某种...某种我们数据库里没有的蛋白质！"

艾瑞克立刻调出三号培养箱的监控画面。高清摄像头传回的画面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原本澄清的培养液已经变成粘稠的沥青状物质，那些黑色黏液正沿着培养箱内壁攀爬，在玻璃表面留下蛛网般的生物膜。更可怕的是，黏液表面不时鼓起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会释放出雾状的黑色微粒。

"什么时候开始的？"艾瑞克迅速调出实验室日志。

"七分三十秒前，样本突然进入指数级增殖阶段..."安娜的声音突然中断，她惊恐地指向监控屏幕，"博士，看！"

画面中，黑色黏液已经覆盖了整个培养箱内壁的90%。现在它们开始向中心聚集，逐渐形成一根不断扭动的黑色柱状物。那东西的顶端突然裂开，分化出三个对称的突起，像极了某种原始感官器官。

艾瑞克的手指终于按下了那个黑色按键，但回应他的只有刺耳的电流杂音。就在这时，整个地下实验室突然剧烈震颤，天花板上的灭菌灯管一个接一个爆裂。艾瑞克踉跄着扶住操作台，义肢掌心自动弹出固定爪，"咔"地一声刺入钛合金台面。

警告！B区隔离屏障受损实验室AI的警报声几乎要刺穿鼓膜，检测到结构性震动，震源位于...位于实验室内部？

红色警示灯开始疯狂闪烁，将培养箱里蠕动的黑色粘液照得如同地狱熔岩。艾瑞克突然注意到，那些黏液对震动产生了明显的趋性反应——它们全部转向了震源方向，就像猎犬嗅到了血腥味。

"启动二级隔离程序！代码Omega-7！"艾瑞克的声音被防毒面具扭曲得如同机械合成音。他的机械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调出三天前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一个戴着P3级呼吸器的清洁工正在例行擦拭培养箱外壁。那人动作娴熟得近乎机械，每次擦拭的力度和轨迹都分毫不差。当清洁工转身时，艾瑞克按下了暂停键——在对方挽起的袖口处，隐约露出军用级纳米防护服特有的蜂巢状纹路。

"那不是普通清洁工..."安娜凑近屏幕，"看他的手套接缝处，那是特种部队标准的防污染密封处理。"

艾瑞克放大画面，在清洁工右手无名指上发现了一个反光点。增强分辨率后，一枚刻着"EX NIHILO"字样的钛合金戒指清晰可见。

"创生公司..."艾瑞克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就在这时，主全息屏突然强制弹出一个紧急通讯窗口。

市长秘书凯瑟琳•吴的全息影像在电流干扰中扭曲变形："博士，上城区圣玛丽医院半小时内收治了200名重症患者，他们的肺部X光片..."画面突然切换，二十张胸片排列成诊断矩阵。

艾瑞克的呼吸停滞了——每张片子上，那些本该静止的片状阴影正在缓慢蠕动。放大后的图像显示，阴影内部充满纤维状结构，那些物质像活物般在肺泡间穿梭。最右侧的CT扫描更令人毛骨悚然：患者的心脏表面覆盖着一层网状的黑色物质，那些纤维正随着心跳节奏收缩舒张。

"病原体确认了吗？"艾瑞克快速比对医院数据和实验室样本。

"基因测序显示..."凯瑟琳的影像突然剧烈抖动，"与你们实验室上周上报的污水处理厂样本高度吻合...等等，什么声音？"

通讯突然中断前的最后一帧画面里，艾瑞克看到凯瑟琳身后的窗户上，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正在流动。

实验室某处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安娜尖叫着指向通风管道——黑色黏液正从过滤网的缝隙中渗出，像有生命的触须般向室内蔓延。更可怕的是，那些黏液在接触到金属表面时，竟然开始分泌某种腐蚀性物质，管道接缝处冒出缕缕白烟。

"安娜！退到安全舱！"艾瑞克启动应急协议，实验室的防爆门开始自动闭合。就在门缝即将合拢的瞬间，他看见三号培养箱的观察窗突然爆裂，黑色黏液如潮水般涌出。那些物质似乎对震动有着异常的敏感度，全部朝着仍在震动的通风管道汇集。

防爆门闭合的轰鸣切断了安娜最后的惊呼。艾瑞克转身时，看到通风管道栅格被某种力量从内部顶开——黑色黏液凝聚成无数细长的触须，正以惊人的速度逆着气流方向爬行。它们经过的地方，金属表面留下蛛网状的腐蚀痕迹。

全息屏突然再次亮起，这次显示的是城市供水系统图。代表污染的红色区域正在以翡翠塔楼为中心向外扩散，已经覆盖了整个上城区的60%供水节点。屏幕角落跳出一行小字：传播途径确认：气溶胶/水体/接触，致死率当前12%并持续上升

艾瑞克调出最后一段监控录像，画面显示黑色黏液已经占领了整个B区实验室。在无数扭动的黑色触须中间，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景象出现了——那些黏液正在培养箱残骸上方凝聚成某种近似人体的轮廓，轮廓表面不时闪过类似神经冲动的电光。

当第一滴黑色黏液从天花板滴落在他的防护面罩上时，艾瑞克做出了一个违背所有安全规程的决定。他取下颈后的神经接口保护罩，将裸露的接口直接插入主控制台。剧痛中，他输入了妻子生前设置的十二位密码：

"LilyOmega0724"

整个实验室的照明系统突然全部熄灭。在绝对的黑暗中，艾瑞克的义肢开始不受控地颤抖——不是因为故障，而是接收到了某个加密频段的信号。三秒后，应急电源启动，照亮了操作台上自动展开的全息投影：

那是一张小女孩的CT扫描图，日期显示是三年前的今天。图像中，孩子的肺部布满了与当前患者完全相同的纤维化阴影。文件标注是：实验体Ω-7，基因编辑纳米载体测试，阶段3

投影底部，一行被刻意隐藏的小字缓缓浮现：如果你看到这个，艾瑞克，记住老城区的玫瑰永远开在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