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纪墨寒供到中举，可他转头便要迎娶尚书千金。她笑我：“商贾之女，
如何配得上新科进士？”他让我再等半年做他小妾。我在他婚宴上当众甩出婚书，
大喊让他还钱。后来我在京城开起茶楼，他落魄休妻求复合。我笑着斟茶：“纪大人，
本店小本经营，概不赊账。”01纪墨寒高中探花。我欢欢喜喜收拾行囊赶往京城，
想他多年寒窗终得功名，总算苦尽甘来。赶到的时候他却要和姜雨柔成亲了。
姜雨柔是当朝尚书府千金。京中皆传，此女才貌双绝，性柔德淑，恍若姑射仙子，不染凡尘。
我默默收拾行李，准备回浦州。来时大包小包，干粮盘缠，还有纪墨寒爱吃的茶点和鱼干。
如今盘缠用得差不多，吃食便都送给了客栈老板娘。老板娘原也是浦州人，
自小便跟着家人来京城讨生活。姓苏，我便唤她苏姐。结账时苏姐喜笑颜开，
调笑道：“娘子这是被探花郎迎进府了吧。”我顿了顿，笑着摇摇头：“不是，
他要成婚了”苏姐笑容僵在脸上，她惯会察言观色，
只替我惋惜道：“男子自古来便要薄情些，这么些年，倒也见的多了。娘子莫要伤心，
你生得这般好样貌，自有大好良缘在后头。”我垂眸，暗自神伤。与纪墨寒三年的情分。
谁人曾经看了不也是道一声好良缘呢。也罢。苏姐接着却叹口气，
满眼失落：“娘子日前送予我的松弦玉露，倒是极好的，浦州路远，
怕是日后再难尝到娘子烹茶的手艺了。”02我叫沈朱弦，
自小便跟着爹娘在浦州经营一家茶馆。铺子不大，但制茶和烹茶的手艺是祖传的，
生意倒也红火。纪墨寒当年还只是个穷书生。那年冬天很冷，晚上就更冷了。阿娘身体不好，
阿爹便去照看，留我在茶馆看店。纪墨寒在门外徘徊，我看他手指冻得发红，
身子也微微发抖，便前去招呼他进门。阿爹说过，要善待这些赶考的读书人，今日或许落魄，
明日说不定就金榜题名了。“天寒地冻的，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他有些窘迫，
摇了摇头：“在下……囊中羞涩……”我噗嗤笑了：“谁跟你要银子了？快进来，
再站会儿该冻成冰雕了。”说着把他拽进了门。他一身粗布衣衫虽不华贵，
却浆洗得清爽齐整。我引他在暖炉旁落座，亲手布开青瓷茶具，给他煮了壶松弦玉露。
“好茶！”他捧着茶盏，冻僵的手总算有了血色。“姑娘这手艺，在京城都能开茶楼了。
”“那是，”我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祖传的手艺。不过公子要是去京城赶考，
记得给我捎包京城的果子回来尝尝。”他认真点头：“一定。若是高中，
定要请姑娘去京城最好的茶楼品茶。”03后来纪墨寒便常在茶馆后院借灯苦读。
我每日给他留盏灯，沏壶茶。日子久了，我们渐渐熟络起来。他生的极好看，眉目清朗，
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书卷气。与这市井里的旁人截然不同。即便站在人群里，
也能一眼瞧见他。我读过他的文章，虽然不是全能看懂，但他的字苍劲有力，
行文间又多是体恤民生、心怀天下的抱负，只觉得他才华横溢，又勤勉踏实，
中举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不会写文章，更别说作诗，连字都只识得几个，记账用的罢了。
有一回他在温书，我便拿着他的文章在旁边比着写字。他瞥见我歪歪扭扭的字迹噗嗤笑了。
我瞪他一眼：“哼，你就知道笑我。”他连忙收起笑意，
眼神温柔的看着我：“朱儿想学写字？”我点点头。他便从布包里翻出几本字帖递给我，
笑道：“朱儿聪明，这几本字帖练完，定能写得比我好。”我得意的扬起下巴，
将字帖紧紧抱在怀里。还有一回，我去采茶，归途忽遇暴雨，我只得躲在路旁屋檐下。
江南这雨，一下就没完没了，我蹲在路边，百无聊赖的等雨停。
身旁躲雨的人一个一个被家人接走。我心里竟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正幻想着呢，
纪墨寒一席白衣，出现在视线里。他看到我，立刻泛起笑意，加快脚步朝我这边走来。
我问他：“你怎么会来？”他说：“昨日你说今日去采茶，方才在学堂见雨势骤急，
心里着急，下学便赶了过来。”我脸颊微热，抬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发髻。回去的路上，
他大半边身子都被淋湿了，连最珍视的书册也浸了水。我一边替他晾晒书页，
一边埋怨：“我淋湿些有什么要紧？这下可好，书都湿了，你还怎么温习？”他只笑笑，
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书册淋湿晾干就好，还好朱儿没淋着。”又有一年冬日。
纪墨寒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我日日煎药照料。他昏沉之中抓住我的手，低声道：“朱儿，
待我中举，嫁我可好？”我脸颊微红，轻轻点头。他强撑病体起身，非要研墨执笔写下婚书。
我拦不住，只得在一旁替他扶着宣纸。待墨迹干透，他将那纸郑重地折好，
塞进我手心：“朱儿，收好了，这是我的真心。”我捧着婚书，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小心翼翼地收进妆匣最底层，用绣帕仔细裹好。04科考之日终是将近。
我替纪墨寒收拾行囊，备好干粮和厚衣裳。听说京城的冬日比浦州更冷，
我又连夜赶制了一副护膝和软垫，生怕他在考场里冻着。临别之日，我忍住泪，
将腕上的玉镯摘下塞进他掌心：“这个，你先带着。”他推阻道：“这怎么行，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京城不比浦州，处处都要用银子，官场上更是少不得打点。
日后再赎回来给我便是。”他望着我，眸色温软：“朱儿，等我回来，
定风风光光的迎你入京。”我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温柔甜蜜的过下去。等他金榜题名，
我便随他入京。我们会像爹娘那样，相携到老，平淡却安稳。直到那日在宫门外看见了他。
05纪墨寒中举了，却迟迟没有来接我。我想他一定是初入仕途事务繁忙，并不怪他。
今日是新科举子入宫面圣的日子。我挑了几样他爱吃的果子，在宫门外等着。等啊等，
从日暮等到黄昏。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可还没来得及叫出声，远远的看到他身旁还有一位。
淡紫的云锦在夕阳下泛着柔光，衬得她步履生莲，端庄贵气。一看就是京城贵女。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素色罗裙，不知为何脚步便停在原地。
纪墨寒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上马车，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我顿觉索然，
手里的竹篮也突然变得沉甸甸的。于是找了个石墩坐坐，把竹篮随手放在一旁。一时没留神，
旁边竟多出了个人。“姑娘这果子，是要扔了？”我惊得转头，
见是个身着黑红劲装的年轻公子，正毫不客气地翻看我篮中的点心。他剑眉星目，
笑起来时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我心情本来就不好，被他这么一吓，朝他摆手，
没好气的道：“不要了不要了。”他拈起一块茶糕送入口中，
眯着眼品了品：“嗯……这果子茶香宜人，又甜度适中，软糯可口，就是聚芳斋的也比不上。
”我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还真有意思，路边生人的东西也敢吃，
不怕有毒啊。”他抹抹嘴，吞下口中的食物：“不怕啊，别人给的我自然不敢，
可这是我自己要的。”说着冲我眨眨眼，转身消失在街角。06纪墨寒终于邀我出来。
他约我到聚芳斋，给我点了京城最时兴的果子。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请我下馆子。
从前他寒窗苦读，没什么钱，都是我带他吃好吃的。我自然高兴，以为好日子总算来了。
以后可以天天带我下馆子。可我还没开始吃呢，他就开始说我不爱听的了。“朱儿。
”他的声音冷冷的，一点都不像以前一样温柔。“姜尚书有意招我为婿。”“我根基尚浅，
实在不好违逆当朝二品大员。你一定能体谅我的难处的，是吧？”我不懂。
为什么从前如此温润的嘴巴里如今却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我体谅不了。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朱儿，你别任性。我也是迫不得已。”“半年，半年就好。
待我与雨柔成婚后，最多半年，我便把你也接进府，我们还是可以执手到老。”我心中冷笑。
雨柔。都叫得这么亲切了？“入府？是让我坐着粉轿，从角门进去的那种入府吗？
”我忍住怒意，双手紧握。“虽然名分上是妾，但我定是不会亏待于你的……”“纪公子。
”我慢慢站起身，把杏仁酪往他面前推了推：“我沈朱弦，宁可不嫁，也不与人共侍一夫。
”“只是——”我伸手向他，“当日赠你的玉镯，该还我了。
”他深色一僵：“这……”“那是我娘留给我赠予心爱之人的，你如今已经不配了。
”他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强笑道：“这…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我深吸一口气，
直视他的眼睛：“纪墨寒，这些年我省下脂粉钱供你笔墨纸砚，这些我都不计较了。
唯独这镯子，”我声音微微发颤，“你若当了，便去赎。若送了，便去讨。我定要拿回来。
”可惜了。纪墨寒请的果子，我终究是没能吃到。
07下楼的时候我自己打包了杏仁软酪、枣泥酥、桂花莲蓉糕。在客栈里埋着头狼吞虎咽。
苏姐看我吃得狼狈，替我拍着背：“娘子你慢点吃，小心噎着。”我仍低着头往嘴里塞果子，
嘴巴里便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掩住了自己的哭腔：“这京城最时兴的糕点，我从没吃过，
真好吃……”我骗了她，其实我根本没尝出滋味。也不知道姜雨柔从哪里打听到我的存在。
也许是看我迟迟未离京城，以为是我缠着纪墨寒不肯放手，要替他解决我吧。于是第二日，
姜雨柔便登门了。她果然生的明艳动人，不论从才貌和家世哪点来论，都胜我许多。
她显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于是见到我，便直言：“你就是那个供墨寒读书的小娘子吧。
”她语气轻慢：“听闻姑娘家中经营茶馆？想必这些年节衣缩食供墨寒读书，很是辛苦吧？
”她微微抬手，露出腕间的玉镯：“墨寒说你对他情深义重，但可惜，商贾之女，
又如何配得上当今新科进士呢？你大字不识几个，与墨寒谈论诗词时，怕只能是对牛弹琴了。
”我懒得回应她的话，只盯着她腕上的玉镯。原来纪墨寒把玉镯送她了。“姜小姐，
你可知你手上的玉镯是我的？”我家虽不富贵，但这羊脂玉镯却是家父当年精心挑选的，
玉质温润，雕工精巧。她闻言轻笑，指尖抚过镯身，
丝毫没有要还的意思：“可墨寒说这镯子与我不期而遇，倒是比在原先主人手上更添光彩呢。
”“姜小姐，您先别管别人怎么说。这镯子内侧可是实实在在刻了玉吟二字，
正是我娘亲闺名。”“你若不还我，我便告上衙门。即便你高门大户。但欺压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