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凶签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慈航寺的庙会人声鼎沸，
朱红色山门前挤满了卖香烛的小贩。许昭捏着刚买的门票，
被人流推搡着跨过那道斑驳的门槛时，忽然打了个寒颤。"发什么呆呢？
"陈昊从后面拍他肩膀，嘴里还嚼着刚买的麻糍，"快点，听说这里的签特别灵。
"许昭抬头望向主殿方向。正午阳光下的琉璃瓦金碧辉煌，
可那些飞檐阴影里蹲坐的石兽却让他莫名心悸。那些被香火熏黑的石雕狻猊，
眼睛似乎随着人流转动着。"你信这个？"许昭收回目光，故意揶揄好友，
"上次去道观求桃花，结果遇到的女鬼还是游戏里的。"陈昊不以为意："心诚则灵懂不懂？
"他拽着许昭挤过人群，主殿前的青铜香炉正腾起滚滚浓烟，熏得人眼睛发疼。
殿内光线骤然暗了下来。许昭眯起眼睛，看到三尊金身大佛高踞莲台，
低垂的眼睑下似乎有流光闪过。香客们跪在蒲团上叩拜，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混在诵经声中，
让他后颈汗毛倒竖。"施主，求签吗？"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许昭猛地转头，
发现是个枯瘦的老和尚，灰白眉毛下的眼睛浑浊如泥水，手中捧着的签筒却油光发亮，
像是被无数人摩挲过。陈昊已经跪在了蒲团上。许昭看着他摇晃签筒，一支竹签啪嗒落地。
老和尚弯腰拾起，突然僵住了。"大师？"陈昊疑惑地抬头。老和尚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慢慢将竹签递还："空签...老衲解不了。"许昭凑近看去，那支签上空空如也，
既无编号也无谶语。但就在他低头的瞬间，
余光瞥见老和尚的僧袍下摆——那里沾着某种暗红色污渍，正顺着衣褶缓缓蠕动。
"这位施主。"老和尚突然抓住许昭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后院...有株百年菩提，
求平安最灵验。"他声音压得极低，指甲陷入许昭皮肤，"现在就去。
"陈昊不满地嘟囔着要去重新求签。许昭被老和尚反常的态度弄得心神不宁，等他回过神来，
好友已经消失在殿侧的人流中。十分钟后，许昭开始寻找陈昊。奇怪的是，
问过的僧人都摇头说没见过这样一个年轻人。随着搜索范围扩大，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寺庙西侧。这里的游客明显稀少，墙角的青苔蔓延到路中央，
踩上去有种令人不适的绵软感。一条鹅卵石小径出现在视线里，蜿蜒通向竹林深处。
许昭确信寺庙地图上没有标注这条路。他掏出手机想查看导航，却发现信号格空空如也。
"陈昊！"他喊了一声。竹林将声音吸收得干干净净。小径尽头是一座低矮的偏殿，
门楣上"无相殿"三个字已经褪色剥落。许昭的手刚触到木门，就闻到一股甜腻的腐臭味。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昏暗的殿内，他看到一个人影跪在佛龛前。"你他妈在这干嘛？
"许昭松了口气，大步走过去，"全寺的和尚都在找你——"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陈昊的姿势不对劲——他的额头紧贴地面，双手反剪在背后，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绑。
更可怕的是，许昭看到好友的后脑勺有一大片暗色污迹，正顺着脖颈流进衣领。"陈昊？
"没有回应。殿内唯一的光源是佛龛前的长明灯，火苗呈现出诡异的青绿色。
许昭颤抖着伸手去扳好友的肩膀，触到的瞬间，他听到了瓷器碎裂般的脆响。
陈昊的身体像一尊腐朽的泥塑般坍塌了。他的面部保持着诡异的微笑，
头颅裂开的部位没有鲜血，只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孔洞。许昭踉跄后退，
看到有什么东西从那些孔洞里蠕动而出——是菌丝，漆黑如墨的菌丝，
正朝着佛龛方向疯狂生长。佛龛里的佛像这时转过头来。它本该是固定的石雕，可现在，
许昭清楚地看到那张慈悲的面容缓缓裂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利齿。
"来..."佛像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直接炸响在许昭脑中，
"...拜我..."许昭转身狂奔。冲出殿门的刹那，他听到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脆响，
像是无数瓷器同时碎裂。鹅卵石小径在他脚下扭曲变形，竹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蠕动声。
最恐怖的是，当他终于跑回寺庙主道时，发现所有香客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
他们的眼睛，全都变成了漆黑的空洞。第二节：异径许昭的肺部烧灼般疼痛。
他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那些香客漆黑的眼睛，记得他们嘴角同时扬起的诡异弧度。
转过一道影壁后，他终于停下脚步，弯腰干呕起来。吐出的只有酸水。许昭擦了擦嘴，
这才发现四周安静得可怕。庙会的喧闹声消失了，连蝉鸣鸟叫都听不见。
他抬头打量周围——这不是他熟悉的慈航寺布局。本该是放生池的地方变成了一堵青砖墙，
墙缝里渗出黑色黏液，像融化的沥青般缓缓下滑。"迷路了？"许昭猛地转身。
一个穿藏青色冲锋衣的年轻女子站在三步开外，手里拿着个青铜罗盘。
她的马尾辫扎得一丝不苟，眼神冷静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你是谁？"许昭下意识后退，
后背抵上那堵湿黏的墙。"林青。"女子晃了晃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和你一样，
被困在这个鬼地方的人。"许昭注意到罗盘表面刻满细密的符文，指针并非指向北方，
而是顽固地偏向自己左胸位置——那里挂着外婆给的玉佩。"你朋友死了？"林青突然问。
许昭的呼吸一滞："你怎么知道？""猜的。"林青收起罗盘，
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递过来，"你脸上有尸蜡。"许昭用湿巾狠狠擦脸，
闻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口沾满了陈昊头骨里那种黑色菌丝，
正像活物般缓慢蠕动。"别碰那东西。"林青拍落他袖口的菌丝，"跟我来，
天黑前得找到落脚处。"她转身走向一条狭窄的游廊。
许昭迟疑片刻跟了上去："你知道怎么出去？""暂时不知道。"林青的声音很平静，
"但我知道留在这里会死，你朋友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游廊的木质栏杆上爬满青苔，触感像腐烂的皮肤。
许昭发现栏杆每隔一段就刻着小小的佛像，但所有佛像的脸都被利器刮花了。
"这寺庙不对劲。"许昭压低声音，"我看到...佛像动了。"林青突然停下脚步。
她指着游廊外的一处院落："看那里。"透过镂空花窗，许昭看到十几个香客围坐在石桌旁。
他们动作整齐地剥着橘子，将橘皮摆成莲花的形状。每个人的表情都祥和得可怕，
嘴角扬起完全相同的弧度。"三天前我来考察时，他们就在那里剥橘子。
"林青的声音带着寒意，"不吃饭，不睡觉，膀胱胀破了也不动。"许昭的胃部一阵抽搐。
他注意到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
她的右手无名指缺了一节——正是上周本地新闻里报道的失踪儿童。"他们在被消化。
"林青拽着他继续前进，"慢火炖煮，让恐惧和绝望充分渗透。"游廊尽头分出两条岔路。
林青毫不犹豫选择了左侧下坡的小道。路边的石灯笼亮着幽绿色的火光，
照亮石壁上诡异的浮雕：无数小人跪拜着一团模糊的肉块，肉块表面布满眼睛和嘴巴。
"这是什么？"许昭忍不住问。"使用说明书。"林青冷笑，
"教信徒怎么把自己料理得更可口。"小路突然中断在一堵白墙前。墙上用朱砂画着一扇门，
门前跪着具干尸，穿着褪色的僧袍。干尸双手捧着一盏油灯，火苗竟是黑色的。
林青蹲下身检查干尸："新添的。昨天这里还没有。
"许昭突然发现干尸腰间别着的东西很眼熟——那是陈昊的车钥匙，
挂着他送的动漫角色钥匙扣。"别看。"林青挡住他的视线，"记住你朋友原来的样子。
"她取下干尸手中的黑焰油灯，毫不犹豫泼在那扇画出来的门上。火焰瞬间蔓延，
真实的白墙在火中扭曲变形，露出后面黑黝黝的通道。"走。"林青拽住许昭的手腕，
"它发现我们了。"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橘子落地声。许昭回头瞥见那些香客全都站了起来，
脖子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方向。他们的嘴同时张开，
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通道像某种生物的肠道般潮湿柔软。许昭拼命压抑着呕吐的冲动，
跟着林青在绝对黑暗中狂奔。不知跑了多久，
前方终于出现一点亮光——是间堆满古籍的厢房。林青反手锁上门，
迅速在门缝贴上几张黄符。符纸上的朱砂符文像被灼烧般开始变黑。"暂时安全。
"她喘着气靠在书架上，"这里是它的盲点。”许昭这才发现房间没有窗户，
唯一的光源是盏电子蜡烛。书架上摆满线装古籍，但所有书脊上的字都在缓慢蠕动，
像一群纠缠的黑色蛆虫。"你到底是谁？"许昭声音嘶哑，"普通人不会随身带那些东西。
"林青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喝了口水："民俗学博士，研究异常宗教现象。
"她指了指胸口别着的校徽，"当然，现在这个身份可能是假的——我的记忆有断层。
"她从内袋掏出张照片。画面里年轻的林青站在慈航寺山门前，
但寺庙的牌匾上写着"火葬场"三个字。"我查过资料，这里从来不是火葬场。
"林青的眼神变得恍惚，"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我来这里调查灵异事件，
当时的建筑和现在完全不同。"许昭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
相册里上午拍的照片全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只有一张陈昊在佛前跪拜的影像清晰可见——照片里，陈昊后脑勺的位置，
分明有只苍白的手从佛像中伸出，按在他的天灵盖上。"你的玉佩。"林青突然说，
"能给我看看吗？"许昭摘下玉佩递过去。这是枚青白色的龙形佩，外婆说是祖上留下的。
林青将玉佩贴近罗盘，指针立刻剧烈震颤起来。"果然..."她声音发紧，"这是'镇'，
我的是'寻'。"她从领口拉出根红绳，上面挂着半枚铜钱，"我们可能被标记了。
"门外突然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书架上的古籍开始剧烈震动，一本接一本掉落在地。
书页自动翻动，
麻麻写满同一句话："来拜我来拜我来拜我来拜我..."电子蜡烛的光线突然变成惨绿色。
林青一把抓回玉佩塞给许昭："戴上！别摘下来！"墙壁渗出黑色黏液，
逐渐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许昭认出了那五官——正是主殿里那尊大佛的模样。
"找到...你们了..."墙壁发出黏腻的声响。林青从背包里抽出把铜钱串成的短剑，
狠狠刺入墙壁人脸。黑血喷涌而出，伴随着某种非人的尖啸。
她趁机踹开另一侧的暗门："快走！"许昭跟着她冲进一条隧道。
身后传来书籍燃烧的爆裂声，还有某种巨大物体蠕动的嘶响。隧道不断向下倾斜，
空气越来越浑浊，带着腐肉和檀香混合的怪味。"那是什么东西？"许昭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你可以叫它'佛母'。"林青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饥饿的古老存在，擅长编织梦境。
它构建了这个...食堂。"隧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正中央有口古井，
井沿刻满与罗盘上相似的符文。林青跪在井边，将铜钱剑横放在地，
开始用朱砂笔在周围画符。许昭凑近古井，突然听到井底传来熟悉的嗓音："许昭？救命！
我在下面！"是陈昊的声音。他下意识要探头去看，林青猛地拽住他衣领："别上当！
"她强行将许昭拖离井口，"你朋友已经死了！它吃了他的记忆，现在在用那些记忆钓你！
"井里的呼唤变成了凄厉的哭嚎，接着是骨骼碎裂的脆响。许昭浑身发抖，
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从踏入寺庙那一刻起，他们就已是瓮中之鳖。
林青画完最后一个符文，脸色苍白如纸："听着，我们时间不多。你的玉佩是钥匙，
能打开通往它核心的路。"她指向井底，"从这里跳下去。""你疯了？
""这里是它的消化道。
"林青扯开冲锋衣领口——她锁骨下方已经浮现出黑色蛛网状的纹路，"我们都被感染了。
要么等死，要么去它心脏搏一把。"井水突然沸腾起来，水面浮现出无数张人脸。
许昭在其中看到了陈昊，看到了那个红衣小女孩，还看到了...他自己。"跳不跳？
"林青已经跨上井沿。许昭握紧玉佩。龙形雕刻不知何时变成了狰狞的鬼面，
触感滚烫如烙铁。隧道另一端传来墙壁坍塌的轰鸣，某种巨大的东西正蠕动着逼近。
他咬咬牙，跟着跨上井沿。在坠落前的最后一瞬，
许昭分明看到林青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和陈昊死前一模一样的微笑。
第三节：佛噬下坠的过程远比许昭预想的漫长。井水像胶质般包裹着他，却没有窒息感。
片——陈昊在宿舍打游戏的侧脸、外婆给他玉佩时颤抖的双手、还有他自己站在寺庙山门前，
而倒影里却是具森森白骨。"呼吸！"林青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许昭猛地吸气，
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处巨大的溶洞中。洞顶垂下的不是钟乳石，而是无数具干尸，
像风铃般轻轻摇晃。地面覆盖着某种菌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起幽绿色荧光。"这是哪里？
"许昭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产生诡异的回声。"它的胃袋。"林青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
"或者说，记忆宫殿。"她冲锋衣的袖口已经染黑，像是浸透了墨汁。许昭想问她伤势如何，
却被眼前的景象噎住了呼吸——洞穴中央矗立着一座由血肉堆砌的佛塔，
表面蠕动着无数张人脸。那些面孔时而痛苦哀嚎，时而露出极度愉悦的表情，
像是正在经历某种极致的超度。"三十年前这里发生过火灾。"林青突然说，
"官方报道死了七个僧人，实际数字至少十倍。"她指向佛塔基座，
那里嵌着几具焦黑的骸骨，骨头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经文。许昭凑近看时，
一具骸骨突然转动头颅，下颌骨开合着发出咔哒声。
林青迅速在骸骨额头贴了张符纸："它们在警告我们。""警告什么？""时间不多了。
"她指向佛塔顶端，"看那里。"在血肉佛塔的最高处，隐约可见一扇青铜门。
门环是两条纠缠的蛇，蛇眼镶嵌着与许昭玉佩材质相同的青玉。"你的玉佩是钥匙。
"林青的呼吸变得急促，"门后是它的核心...也可能是出口。
"他们踩着菌毯向佛塔移动。随着距离缩短，许昭发现那些菌丝其实是由极细小的梵文组成，
每走一步就有文字顺着裤腿爬上来，在皮肤上留下灼烧般的刺痛。"别看那些字。
"林青往他手里塞了把铜钱，"默念你的名字。"铜钱边缘已经磨得发亮，
其中一枚刻着"许"字。许昭握紧铜钱，突然听到耳边响起外婆的声音："昭儿，
永远别去城西那座庙..."记忆中的外婆面容模糊，
只有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格外清晰——她手腕内侧有个奇怪的烙印，
和现在林青锁骨下的黑纹一模一样。"到了。"林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