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燕玄是青梅竹马。少女怀春，我一门心思都扑在他身上，梦里都想着嫁他为妻。
可他从边疆回来后，爱上了一个姑娘，执意要与我退婚。一夕间，我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父亲嫌我丢了家族颜面，赐我一尺白绫。母亲不忍，劝下父亲，
却在我风寒喝的药中加了慢性毒药，让我悄无声息的病死。我走投无路，
转头盯上了他的父亲——那位传闻中正值而立之年、却已封狼居胥的大昭战神，燕枭。婚后，
他沉稳自持，不苟言笑。与我亲近不足，淡漠疏离。直到后来有一次，燕玄醉了酒，
踉踉跄跄的堵住我的房门，仓皇无措之际，燕枭强势威严的身形将我护在身后，
眉眼冷锐的瞧着他的这个养子：深更半夜，找你嫡母何事？1这天儿雪大，
谢小姐请回吧，我们世子现在不在府内。冬至日，大雪封山。
我薄削身形屹立在定北侯府前，风雪近乎将我的脊柱压垮，将我整张脸压得惨白。
定是这谢大姑娘在燕世子出征这三年间不检点，才让这燕世子退了婚。我要是她，
干脆投河死了算了。这下别说燕世子，恐怕整个上京连乞丐都不敢娶她！
她怎么还有脸找到这儿来？围观百姓的嘲讽议论声不断。一月前。
我还是上京城里的贵女之首，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女。
就只是因为我被当朝光风霁月、秉性高洁、战功累累的定北侯府的世子退了婚。从那一刻起，
责难、嘲笑、街头巷尾，流言如刀，一刀刀刺在我的身上。不仅如此。
京中贵女耻于与我为伍，就连我最好的闺中密友也对我避如瘟疫，
我的绣品再也卖不出一分钱。那些人的目光，险些压得我喘不过气。父亲赐了我一尺白绫。
母亲劝下父亲，却在我风寒喝的药中加了慢性毒药，让我越来越虚弱，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去。
一夕之间，我失去一切，好像成为了千古罪人。我站在漫天风雪之中，风寒未愈，
身子单薄的风吹就倒。我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脑中想起三年前燕玄出征北境那天，
我在千军万马之前，为他送行。我们约定好，在三年后我生辰的这天，他要为我庆生，
我要在我的生辰宴，亲自庆贺他归来。这三年来，我每天都在等。我一针一线的绣着嫁衣，
于佛前跪地祈祷了千千万万遍，以无限的倾慕与爱恋，期待着他能平安凯旋。三年后，
他回来了。他登门那天，我高兴的手足无措，可我没想到，他与我说的第一件事，
却是与我退婚。他说他爱上了一个奇女子，他说她会医，在他战场上中毒时救了他一命，
他说她还会骑马，在马背上英姿飒爽……他与我说起那女子时，神采奕奕，
眸底都焕发着从未有过的光泽。他要我成全他们。那天梅花飘落，针刺入了我的指腹，
我的嫁衣染上了我的血。2我想，我是等不到他了。今日是我的生辰。
他早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情谊，更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可我……没有退路了。回去，就是死。
我咳了几声，踉跄倒地。有雪花落在我的眼睫，冰冷刺骨。我望着头顶的漫天飞雪，依稀间，
听到周围有人嘀咕：我方才还看到世子爷和那位沈姑娘在街边赛马。
看来世子爷现下见都不想见她。其实也怪可怜的哟。喉间有血腥味蔓延至嘴角。
我缓缓阖上眼睛。燕玄啊燕玄，你有你的仁慈，你有你要追寻的大爱。那我等你的这三年，
算什么？你可有想过，你这婚一退了之……往后，我要怎么办？3我被我的丫鬟捡了回去。
再醒来时，母亲如从前一般，给我端来一碗药，我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半晌，
然后一饮而尽。母亲接过空碗的瞬间，眼眶红了。她抚摸着我的脸颊，娘的阿瑜，
好好休息吧。睡一觉，都会好的。她的泪水砸落在我的指腹，我却没有看她。
被父亲冬日里罚跪宗祠的时候，我也曾问过我母亲，我做错了什么。那时她红着眼，
沉默良久，说不出话。她明知道错的不是我。却还是要我的命，洗去家族耻辱。
却还是冷眼旁观，我被这世道逼死。我再见到燕玄，是六天后。我在病榻折磨六日，
终于还是决定起身去外面看看，我连面纱都没带，在戏楼里听了一下午的戏。
我就是在这时看到了燕玄的心上人。她叫沈沁雪。漫天的风雪之中，
她在最繁华的街边支起了一座桌椅免费义诊，百姓排起了长队，全都夸她菩萨心肠。
沈大夫倾国倾城，又心地善良，难怪能得定北侯世子硬要退婚也要非卿不娶。
沈大夫街头义诊，是何等的心胸宽广？又岂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子能比的？
沈沁雪微笑：您过誉了。有人注意到了我：……谢小姐？沈沁雪打量我一眼，
旋即起身，走到我面前，不卑不亢：敢问姑娘就是谢大小姐？我扯唇：沈姑娘。
燕玄说，沈沁雪是主动入军营为战士们看诊的医女。我忽然有些嫉妒她，
嫉妒她敢如此光天化日的抛头露面，嫉妒她毫无顾忌的与军营将士同吃同住，罔顾礼教，
归来时却依然备受尊重和称赞。不像我。
沈沁雪一身凌然正气的看向我：我听外面提起过谢姑娘的大名，烦请谢姑娘请勿误会，
我与燕世子之间只是医患关系，从未越过雷池一步，连多说几句话都未曾有过。
至于谢姑娘和燕世子退婚一事，我从始至终并不知情，全是燕世子单方面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我只是一个小小医者，还请姑娘莫要耽误我行医问诊。周遭百姓看我的眼神愈发不善。
就好像我站这，就是在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可我方才……分明只说了一句话。还有，
她方才将燕玄与我退婚一事与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可那日我在定北侯府门前等他等到晕厥，
彼时燕玄正与她骑马。她当真半点不知情吗？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
久日不见的燕玄骑着快马疾驰赶来。我微微愣神。那日我在侯府门前等他，等到我晕厥，
他也未曾出现。今日我不过跟沈沁雪聊了两句，他来时竟快马加鞭。燕玄翻身下马，
将沈沁雪牢牢护在身后：谢惊瑜，你心里若有气，直接冲我来！欺负一个无权无势的医女，
这就是你谢大小姐的本事吗？我看着这张我从小到大无比熟悉的容颜。
用力扬起手——啪！燕玄回过头，震惊的看着我：你……你也说了，
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医女，我若是想欺她，有千万种办法。倒是你，
不分青红皂白来这里兴师问罪，与蠢货何异？你质问我前，不妨问问周围的人，
我方才可有欺负了她？周围人面面相觑，却说不出话。沈沁雪脸色有些不好看，
上前道：燕世子，方才是我主动与谢姑娘搭话，她还未曾欺负我。这个‘还’字，
让燕玄有些羞愧的脸色有了几分底气。他冷眼看着我，声线警告：谢惊瑜，
沁雪与你们这些人不同，你莫要将内宅那些阴损手段用到她身上。我觉得可笑。
不知不觉间。那个记忆里会偷偷爬上墙头给我送芙蓉糕的少年郎，如今已逐渐在我心中扭曲。
燕玄。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谢惊瑜有自己的铮铮傲骨，
若此生、我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便叫我五雷轰顶，不得超生。你记住，是我不要的你。
4朱雀大街有一瞬的寂静。燕玄眸底微缩了下。我刚要转身。长街上忽然传来道道锣鼓声，
震耳欲聋，阵阵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皆朝声源处看过去，不远处军旗猎猎，
在狂风中翻卷，百万大军威风凛凛，踏马而来。为首的男人端坐在马背，
穿一身锦瑟流云盔甲，披风随风扬起，犹如天神降临。是定北侯！侯爷率大军凯旋回京了！
众人惊呼，而后齐齐跪下。就连燕玄，都眉目欣喜，恭候在一边。我回过眸，
隔着长安城街头的人群，遥遥望着男子的脸。男子面容凛冽矜贵，周身气场沉稳，
眉目极其冷傲不驯，不怒自威。行至此处，他抬手，大军停下来。他视线掠过燕玄，
以及燕玄身后的沈沁雪，最后落在我的脸，目光幽深几分：方才发生了何事？
燕玄独取捷径归，比其父燕枭带领的大军要快上一个月返程，
燕枭此时大概并不知道燕玄退婚之事。燕玄上前一步：父亲，此中缘由过深，
还是等您先回京复命，安顿下来，我再与您详述。燕枭淡睨他一眼。又转头，
眉梢微挑：这位，是谢大小姐？我颔首，点头。见过侯爷。燕枭薄唇轻启，
声线低沉：谢大小姐出门，怎么连个丫鬟都不带？这大雪天，脸色还这样差，可别受了寒。
还不快给大小姐拿件大氅披着？他身侧，有人给我递过来一件狐裘披风。我道了谢。随后，
燕枭继续带着大军前行。我手中握着柔软的狐裘，脑中千回百转，燕枭与我擦肩的那一瞬，
我紧紧盯着马背上男人冷峻的侧脸，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下一瞬，
我于长街寂静中，骤然出声：侯爷！周围一顿。男人勒紧缰绳，
停下来凝眉看向我：谢大小姐还有事？我用力开口：臣女的确有话要说。哦？
……当年侯爷的母亲老侯夫人定下了定北侯府和我谢家嫡女的婚约，
但却并未指明对象是侯爷，还是侯爷之子燕玄世子。不过如今燕玄世子已有心上人，
谢家嫡女不可能为妾，更不愿意做出棒打鸳鸯这种事。顿了一下。
我迎着燕枭幽邃深沉的目光，当着街头百姓的面，一字一句的开口：我只问侯爷，
愿不愿意同我践诺这桩婚约？5周围一片吸气声。燕玄睁大眼睛：谢惊瑜，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直视着那双鹰隼深眸：敢问侯爷，是否愿意？
与周围的震惊不同，燕枭从方才到现在，面容依旧镇定沉稳，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狭长的眸轻眯：那谢大小姐可知，本侯大了你至少一轮。本侯若是娶你，可算委屈了你。
侯爷多虑了。我：侯爷正值而立之年，风神俊逸，英姿勃发，
京中贵女无不倾慕瞻仰。且侯爷至今未娶妻纳妾，无后院之争。再退后一步，
侯爷您丰功伟绩，是整个大昭的英雄。惊瑜若能嫁您，是三生有幸。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燕玄呆呆地看着我。燕枭的眸底太深，深到我理不清里面的情绪。直到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浑身打冷颤，久到我以为，我又要再一次自取其辱被拒绝的时候，
男人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容风姿俊雅，放纵不羁：既如此，那请谢大小姐先行回家，
静待本侯……上门提亲。落下这话。男人扬起长鞭，在满城夹道迎接的百姓的目光中，
带着军队，肆意的纵马领军浩浩荡荡前行。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我怔怔地看着那道颀长凛冽的背影，心底绷紧的弦缓缓地松开……我……赌赢了。
6定北侯被一女子当街‘逼婚’，太过匪夷所思。自那天起，长安城的人对此事津津乐道。
陛下在当晚定北侯凯旋的庆功宴上得知此事，甚至亲自为我和燕枭赐婚。父亲那边，
不再逼我。倒是母亲依旧忧心忡忡：阿瑜，那燕枭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心狠手辣，
杀人如麻，就是个京都活阎王，你当真要嫁那样的人？
我冷淡道：母亲若是不同意那桩婚事，大可以继续喂我慢性毒药便是。以我现在的身子，
绝对活不到成婚那天。母亲震住，眼眶唰的红了。她唇畔颤抖，想说什么，
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婚期就定在下月中旬。几天后。定北侯府就托人来下了聘，
侯府给足了我颜面，来下聘的人是长宁长公主，黄金楠木制成的礼箱堆满了整个太傅府前院，
门庭前来往的百姓议论不休。之后一段日子，我便将养身子，安心待嫁。燕玄来求见过几次，
似乎有话要说，不过都被我让人赶了出去。不过。我去上香时，还是和他撞上了。我下山时，
不期然的看到了燕玄，他眸光紧紧盯着我，上来就攥紧我的手腕，谢惊瑜，你究竟是何意？
！我道：自然是我对定北侯，一见钟情。不可能。
燕玄怒道：若你是为了想让我生气，为了报复我，大可不必。我心中无你，
你在我面前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跳梁小丑。……还是说，你舍身嫁我父亲，
就只是为了能最近距离的接近我？亦或者是为了我和沁雪成婚后，再继续针对沁雪，
扰得我和沁雪家宅不宁？！为什么不可能？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险些要被他的无耻逻辑气笑：我要嫁的人可是整个大昭的战神将军。论相貌，
他如皎月般天人之姿，不染纤尘。绝不输你；论身份，他是定北侯，还是三军统帅，
他高于你；论对这黎民百姓的功绩，他八岁远征南诏成为先锋，二十岁封狼居胥踏平北齐，
到如今三十岁又平定戎狄，他远胜于你；燕世子，你哪儿来那么大自信，
觉得我要嫁定北侯，是为了死皮赖脸的接近你、缠着你？你……
燕玄眸底有什么东西缓缓龟裂开。我转身，离开。倏然瞥到山脚——古刹禅院的银杏树下。
一道颀长身影正和圆觉寺的住持大师站在一起。男子披着玄色蟒纹的大氅，
身后还跟着三俩侍卫，大氅边缘用金丝线绣着纹路，腰间一袭鎏金腰带，身形挺拔深邃，
犹如苍松屹立，凛冽深沉。是燕枭。我脚步一顿，心跳快了一拍。希望方才那些话，
他没听见才好。7燕枭声望极高，百姓爱戴，名震天下。所以我与他的婚事，陛下格外重视。
婚礼排场浩大，陛下和皇后亲临，昭告天下，十里红妆，盛况空前。
各路文武百官全都到了场，争相道贺。拜堂之时。我又见到了燕玄。他站在人群中，
目光复杂地望着我，我只当没看见，礼数周全的和全场百官行礼寒暄。前尘往事，悉数散尽。
自此。我们会有各自的人生。……暮色四合，我才看到燕枭。男人时常穿玄色，
但这一袭红色，愈发显得他面容俊美，仪表堂堂。他揭下盖头，许是因为饮了些酒，
男人的面容不似往常那般深沉矜冷，就连幽邃的眉眼竟都泛着一丝丝温柔。饮完合卺酒。
他说道：安寝吧。我心底有些紧张，心跳跳得愈发得快。我点头，躺在里侧。
男人吹灭烛火，屋内昏暗下来，他上床后，迟迟没有动作，我闻着他身上柔和的檀木香，
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面慢慢安定下来。他也一直没有睡着。我大着胆子，
缓缓凑近他的身边，伸手去解他的腰封。男人却倏然攥住了我的手腕，
嗓音低哑：身子养好了？他……他难道都知道了？我迟疑着，‘嗯’了声。
男人低低轻笑：是该养好了。下一瞬。他一双结实的大手直接捞过了我的腰肢，
翻身将我压在身上。借着微弱月光。我看到男人眸底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浓稠，
如同野兽般紧紧盯着我，像是能将我拆吞入腹。我浑身紧绷，指节蜷起。
他的大手将腰带扯落，有吻落在我的下颌，脖颈，男人在我耳畔低低的笑了声：别怕，
闭眼。我闭上眼睛。他动作柔和，温度滚烫。床幔在我眼底晃啊晃，
只觉得这深夜第一次如此漫长。8燕枭生性冷淡，不苟言笑。晨曦初露时，
我会让人备下早膳。午后他身着戎装，奔赴校场我便在府内照料花草，有时他回来的早，
会坐在檐下听我抚琴。平淡间，总是透着疏离。只除了晚上，男人许是年过三十才娶妻，
